第一章 冰河蓑影(1 / 2)

惟聞風聲雪籟。

歲暮天寒,山河凝閉,風陵渡口,大雪兀自飄飛不斷。傍晚時分,自黃河南岸邊的樹林中走出一隊黑衣人影,披蓑戴笠,踏冰而來。

風雪中看去,這群黑衣鬥笠客們的體魄甚是高大,在他們腰間,一條拳頭粗細,長數十丈的鎖鏈貫穿首尾,前後相連,鬥笠客們以鎖鏈為骨,排成蛇陣,在這黃河冰麵上留下一個個寸許深的足印。

為首之人名叫防風拓,數月前,他帶著族中二十人自三苗之地出發,北至犬戎國的邊境,日夜蹲守,終將那人吩咐中的使命完成,趕往中原。眼下旅途將盡,隻要順利渡過黃河,次日便能交差,防風拓看著漫天飄落的白雪和腳下冰麵,手心不由地握緊,隻因那根牽連族人性命的鎖鏈便抓在他手,不容有失。

啪嗒一聲,防風拓踏上北岸,腳下頓感紮實穩當不少,他抬起頭來,見岸上一家客店鄰河坐落,遠離市集,寒風中倒如蒼山立雪一般。防風拓正思索著,身後陸續站定了幾位同伴,個個是滿麵冰霜,身負皚皚。防風拓見此情狀,本打算連夜趕路的他此時卻道:

“你們幾個在這裏守著,我去那客店看看。”

防風拓說完,剛想將手中那條鎖鏈遞與身後同伴,掌心突然感到一股暗勁傳來。防風拓反應極快,當即回身抓緊鎖鏈,心底運起家傳心訣“巨骨”,身形四肢陡然脹大,雙足直沉入雪中。

“怎麼回事?快站起來!”

防風拓吼道。

隻見雪地上七零八落躺著幾人,便是方才已經登上北岸,又沒來得及反應那股暗勁的鬥笠客,這時聽聞防風拓罵聲,躺著的幾人紛紛爬起,抓緊鎖鏈,心中同樣運起巨骨心訣,勢如拔河。

防風拓手握鎖鏈,極目眺望著隊伍後方,一時半會兒卻也瞧不清發生了什麼,隻見得河道中央,黑壓壓一群人影圍成了一團,此時防風拓等人早已登上北岸,而蛇腹和蛇尾卻連河心也沒跨過。

正當防風拓滿心疑竇之時,他手中那根與後隊一字相連的鎖鏈上,此刻又傳來了陣陣漣漪,這漣漪極清極冷,似是一股來自陰深之地的苦寒。

防風拓先是一愣,繼而神情劇顫,他明白,此行中自己最為忌憚的事情,恐怕已然發生。

“不要運功!”

千山暮雪,冰河凝岸,防風拓的吼聲,聲聲回響......

黃河河心,蛇腹處,一個瘦削的身影走在黑衣行列中央,卻與旁人不同的是,此人體型瘦小,頭顱被黑布蒙住,雙手一前一後,皆被銬在那條鎖鏈上。

原來防風拓此行深入北方寒地,一去數月,踏足自己從未見過的冰河雪山,為的就是將此人帶回,而這個被他捆縛在隊伍中央的瘦影少年,正是不久前以一己之力平定了犬戎之亂,名極一時的“蟄劍”李冬蟲。

半月以來,李冬蟲一直在鬥笠客的押解之下盲目前行,難辨方向,隻覺得身後不斷有寒風吹來。這日午後,李冬蟲被一陣冷風吹醒,猛然間想到這一路上風推脊梁,甚是省力,而冬日之風多半來自西北,所以自己應該是被人押著,向東而行。

想到這裏,李冬蟲在心中說道:

“我才一出犬戎國就被這幫三苗子抓住,這幾天要是在往東走,不是快到中原了?”

兩眼昏黑中隊伍又開始前進,李冬蟲正自想著到了中原之地後該如何脫身,卻是腳下一滑,摔了一跤,不等他自己爬起,李冬蟲隻感到喉間一緊,後領已被人提了起來。

“小子,走路。”

一個年老的鬥笠客說道,雙手將李冬蟲扔出。

李冬蟲踉蹌落地,腳步站穩,這才知道隊伍已經踏上冰麵,心中暗想:

“不知這幫三苗子有沒有見過北方冰河,我得弄出點動靜來,好讓師兄知道。”

李冬蟲咧嘴一笑,隨即又想:

“等大師兄來救我,我便告訴他二師姐還好好活著的消息,大師兄聽了,肯定隻用單手就能把這些三苗子拍回會稽山.........”

不知怎的,李冬蟲念及此處時,喉間突然發出澀澀一聲,一張清瘦的臉上頓時可謂悲喜織纏,隻是蒙在黑布之下,無人能見便是。

嚓嚓嚓.......

冰履相交之處,鞋底與冰麵的摩擦本該十分微弱,更不會發出這等如同刨冰的聲音,可是從方才開始,鬥笠客們的耳邊皆是傳來了這股動靜,於是紛紛尋聲找到了李冬蟲的腳下。但見他雙腳斜鏟,邁著碎步,惹得冰塵飛濺,而鬥笠客之中竟無一人出手阻攔,隻當他是少年玩性,縱容之外,心中還另升起幾分敬意來,各自在心中說道:

“想不到這少年仔瘦骨嶙峋,竟有如此心性。”

李冬蟲腳下這招,名叫“大泥足”,乃是他師父所授,隻因他們師徒二人常在北疆行走,多遇風雪,這步法隻消腳下輕輕運功,便能極大增加穩頭,而此時李冬蟲卻將功力運至了平常的十倍不止,為的隻有一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