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您可知曉她在何方?”少年駐足寺院門前,望著簷下打坐的老僧問道。
老僧坐如磐石,不動不驚,對少年的發問置若罔聞。
少年微微一愣,正欲抬腿跨入院內,殊不料迎麵風來。
“砰!”
隨著一聲巨響,大門緊閉,絲隙不留。獨留少年心緒顫抖,麵若死灰。
白蘞本是臨絕峰的三弟子,半年前,他負氣與門派斷絕了關係,煢煢一人離開了那片他修行了百年的地方。
他要去尋一盆花,一盆承載了無數記憶的花……
====上卷:我自向南行,白頭走到老====
一百多年前,白蘞上山時,可謂清貧如洗,僅從人間帶去一盆蒼蘭。用仙水悉心澆灌八十年,蒼蘭方得以成精,化作人形。
白蘞給她取名為蘭苡,蘭苡乖巧懂事,伴於白蘞身側,同修行,共遊樂,宛若兄妹,亦若知己。
然而,好景不長,蘭苡的存在終究引起了門派長老的顧忌。由於白蘞天資卓越,勤奮刻苦,一直被門派視為繼承人,重點培養。長老們認為,白蘞既然身居要職,便要心無旁騖,一心修行。而他,卻養著一隻小花妖,這成何體統?
趁白蘞剛閉關修煉之際,長老們派人逼蘭苡服下令人失憶的逍遙丸,並廢其修為,推向山下,任其流落紅塵,不明下落。
半年前,白蘞醒來,聞此噩耗,悲傷欲絕,一氣之下與師門斷絕關係,下山尋跡。門派長老追悔莫及,亦無法理解,他竟為一隻小妖,負了師門。
白蘞下山後,尋人半年,走遍天南海北,依舊尋人無果。絕望之際,聽聞昆侖山的南極仙翁無事不知,便前往拜訪,欲得以指點。
誰知,千裏迢迢而來,今竟被拒之門外。
白蘞凝望著緊閉的木門,尋思良久,長跪門前。“大師,我此番前來著實不易,還望你指點一二,您不言,我不起。”
空氣仍舊一片沉寂,白蘞依舊長跪不起。昆侖之巔,寒風瑟瑟,半日有餘,眉發生霜,門內這才傳來一陣渾厚而悠長的聲音。“我不想讓你見到她。”
“為什麼?”白蘞顫抖著問道。
“這是她命中的劫數,既在劫,則難逃。於她而言,你的加入並非有利,甚至變本加厲。”
“大師,何為劫數何為難逃?我隻曉得她流落紅塵,苦不堪言。請告訴我她在哪兒。”
“唉。”大師一聲長歎。“你確定你要知道,自此絕不後悔?”
白蘞毅然決然點點頭。“我不後悔。”
大師沉寂良久,半晌,才悠長開口,空穀回響。“一意向南行,白頭走到老。”
寺院頂上的雪雕驚起,撲騰飛走,霜雪墜地。
白蘞一愣。一意向南行,白頭走到老。這是何意?我為修真者,本自百年不老,何來白頭?
“大師?”白蘞仰頭張望,卻驚奇地看見寺院渾身通透出千絲萬縷的金光,宛如星辰,閃耀四方。但隨即金光消退,寺院的輪廓也隨之冉冉消散了去。
白蘞依舊跪在原地,四處卻成了高山與荒雪。很顯然,大師不會再透露任何天機,白蘞這才默默站起身來,凝視南方,望眼欲穿。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他長籲一口氣,向南邁開腳步。
下了昆侖,他尋得一處集市,用山上帶下的晶石換了一匹快馬,隨即便打馬出發了。
他夜裏住店,白晝趕路,從不耽擱,一路向南,不曾回顧,不知行了多久,漸漸的,人煙稀少了。不見城池,不見村落,白蘞隻得餐風宿露,頗覺辛苦。
繼行數日,白蘞總算在某日黃昏遇到了一家客棧,這裏一片荒蕪,沒有人家,就孤零零的一座小房子,坐落在荒郊野嶺,顯得陰森詭異。
但白蘞別無選擇,便在門口拴好馬,走了進去。
剛進門,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便接待了他,白蘞看著女子的樣貌,頗為新奇,這荒郊野嶺,竟有這般美麗的女子,著實令人難以置信。
女子將白蘞領到桌前,溫婉而知性地行禮,然後問道:“公子要點什麼吃的?”
看著女子的言行舉止,白蘞更覺疑惑。這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怎麼看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哪裏像個荒村鄉野的姑娘?但白蘞也沒多想,隻是隨意點了些酒肉。
吃完後,見天色已晚,他便直接叫女子帶自己去客房躺下了。誰知,才剛睡下半頓飯的功夫,白蘞便聽見樓下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立刻就驚醒了。
隨後,便有人走上樓來。“噠噠噠……”聽著那極不統一的踏階聲,白蘞眯起眼,然後於心默數。“一,二,三,四,五。五個人?”
白蘞心中一驚,眼睛瞬間睜開。這荒郊野外,天色已暗,一下來這麼多人,定不正常。
果不其然,腳步聲越來越響,最後在白蘞的房間門口消失了,緊接著,白蘞的房門便被敲響。白蘞深感來者不善,因而並未做出回應。
外麵的人敲了一會兒,見毫無動靜,竟毫不遮掩地大聲討論了起來。“老大,看樣子應該可以了。”
“那就打開吧!”
白蘞聽的是一頭霧水,疑惑地扭頭望向門口,隻見有一把鋼刀正從門縫伸進來,熟練地撥動著門栓。
“咯吱~”門被推開,白蘞見狀連忙閉眼假寐。透過眼角的縫隙,白蘞看清了那五個人的模樣,粗衣破褲,整一副山賊模樣。
“你們倆,先把人抬出來再殺。”一人張望一番後說道。“免得血漬汙了床鋪。”
白蘞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一家賊店,難怪開在這荒郊野嶺,想必就是為了殺人越貨。可是他不明白,這群毛賊怎麼就敢這麼大膽地進來抬人呢?自己既沒中熏香,也沒中蒙汗藥,非常清醒,究竟是誰給他們的膽量呢?
白蘞悄悄動了動手指,確保了確實是行動自如。
在那兩個人走到白蘞跟前的時候,白蘞手指悄然一揮,放在桌子上的星雲寶劍頓時通靈般脫殼而出。
“唰唰!”鋥亮的劍影如閃電般稍縱即逝,刹那間,那兩個小嘍囉就像被點了穴位,停在原地,不再動彈。
“你們倆在幹嘛?快啊!”門外的老大見小弟遲遲不出來,探著腦袋催道。
“砰,砰!”伴隨著兩聲沉悶的墜地聲,兩顆人頭便滾落到粗糙的鬆木地板上,緊接著,他們的身體也隨之轟然倒地。
“不好!”老大見狀大呼一聲,剩下的三人頓時魚貫而入,朝著白蘞撲來,亂刀齊剮。
白蘞心理暗暗冷笑,這幾個普通的的毛賊,哪是他的對手,他手起劍落,白光閃爍,一劍一個,這幾個小毛賊瞬間就都倒下了。
為民除害,毫無憐憫,白蘞提著劍,走出房間,順著客棧的房間挨個尋找,生怕還有遺漏的賊人。
突然,白蘞發現有個房間燈還亮著,就推開房門一個箭步衝了進去。
隻見油燈下端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子,正是那個方才接待他的那個,她伏在炕桌上,手托著香腮,凝視著燈火,神態有些緊張,見到白蘞進來,這才麵露喜色,笑了起來。
“唰!”白蘞將寶劍直指向前,頂在女子的胸前。“你們這兒一共幾個強盜?”
“你殺了幾個?”女子竟毫無懼色。
“我殺了五個。”
“就五個。”女子答道。“你確定他們都死了?不用去檢查一下?”
“放心,我若出手,沒有活口。”白蘞嘴角劃過一道弧線,但隨即立刻變了臉色,一抖劍尖。“你一定和他們是一夥的吧?”
“此時縱使我有百口,同樣難辯,不是嗎?”女子淡淡的看著白蘞。“反正我也不想受苦了,你覺得是就是吧,殺了我也好。”
“我現在就可以一劍解脫你,可我有個問題不解。”白蘞皺皺眉頭。“那五個小賊,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竟然敢大膽的進客房逮我,既不用薰香,也不用蒙汗藥,豈非尋死?”
年輕女子微微一笑說:“一般的客人都是我接待的,我會在客人的飯菜裏下藥,然後等客人昏死過去,才會招呼他們動手。”
“那今天是怎麼回事,你的藥不靈驗了?”白蘞一挑眉毛問道。
女子語出驚人。“我這次壓根就沒有下藥。”
“為什麼?”白蘞有些驚詫。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俊朗的男人,我有些舍不得你死。”女子笑嘻嘻地揚起頭,像開玩笑似的望著白蘞,眼睛彎的像一道月牙兒。但看見白蘞一臉冷漠,這才無趣地撅撅嘴,一本正經說道:“我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
女子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當時,我看到你背著寶劍,我就知道你是習武之人,我索性就賭了一把,沒有給你下藥,我想,如果你把他們殺了,我也算是自由了。”
“那如果他們把我殺了呢?”
“那我也就完了唄,因為他們馬上就會知道是我給你一條生路,想必馬上就會殺死我。”女子攤開手搖了搖頭,顯得很釋然,似乎無怨無悔,了無牽掛。
白蘞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和他們是什麼關係?我殺了他們,你一點也不難過嗎?”
“我和他們沒有關係,我是被他們強擄來的。他們逼迫我接待客人,給客人下藥,然後他們才殺人越貨。”女子眼裏閃耀著一絲淚光,嘴角卻輕輕揚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殺人越貨,吃飽喝足之後,他們就一起折磨我。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早就恨透了這樣的日子。”
“現在好了,再也沒人能折磨我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女子笑了起來,抬起頭看著白蘞。“雖說我應該感謝你,但我覺得你也應該感謝我,我同樣救了你的命。”
說著,女子用指尖輕輕推開了白蘞的寶劍。
“公子,你覺得我漂亮嗎?”殊不知,女子竟來了這麼一句。
女子說著,從炕桌上站起身來,用兩手交叉在胸前,把身子也挺直了。還把臉也高高仰起,讓白蘞仔細觀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