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花客的傳說(2 / 3)

燈光下,這個女人真的很漂亮,線條柔和的瓜子臉,兩道細彎的柳葉眉飛向鬢邊,雙肩孱弱而圓潤,體態修長,臉色亦是白晰的,完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你不必勾引我,我和這群毛賊可不一樣。”白蘞微微一笑,目光毫無波瀾,他深知自己南行的初心。“我看你說話幹淨利索,舉止大方,想必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吧。”

女子眼裏略過一絲黯然。“我本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在一次外出踏青時被這些賊人給捉了。為了活命,我不得已選擇委曲求全。也許你就是我的救星,我命中注定會和你走過這段不同尋常的姻緣。”說完,女子眼裏又透出一縷憧憬。“公子,讓我跟你走吧,你去哪,我就去哪兒,全心全意伺候你一輩子,什麼都聽你的。”

“抱歉,我的路途未卜,前塵漫漫。姑娘你還是莫要耽擱了自己。”白蘞搖了搖頭。

“那你送我回家,到我家和我一起生活。我的家庭也是個高門望族,我亦是家裏的金枝玉葉,掌上明珠。到我家裏,你會有享不盡的福的。”少女依舊呶呶不休,顯然她並不想放過白蘞。

“送你回家可以,但我是不會留下的,我得繼續向南走。”白蘞一臉認真地看著女子。“我是個固執的人,我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阻止不了,除非是我死了,否則我定會走到底。”

看著女子不解的模樣,白蘞繼續說道:“因為,有一個人在南方等我,我必須要去找她。”

“她在哪裏,很遠嗎?”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隻知道她在南方,很遠,很遠,很遠。”

女子哭了,“你寧願去找一個下落不明的人,也不願意跟我一起過日子。”

“你以後自會曉得,一見鍾情終究敵不過靈魂共鳴。”

白蘞便幫女子關了客店,套上了一掛馬車,然後帶上她就出發了。

他一直把女子護送回了她的家,把她交給了她的家人,然後才騎上快馬,頭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奔出沒多遠,就聽女人高聲喊道:“如果找不到她,就回來找我。我永遠等著你……”

白蘞拚命的打馬向前飛奔。

一路上,白蘞遇到了許多誘惑,妖妖嬈嬈,聲色犬馬,動人心弦。同樣,也遇到了萬千挫折,盜賊猛獸,山崩旱澇,惹人畏懼。但什麼也不能阻止他,日久,馬也累死了,他隻得徒步跋涉。

不知走了多久,便再也沒有碰到人家,身邊出現的隻有野獸。

又走了好多日子,野獸也沒有了,隻有草木荒原。白蘞早已麻木,如行屍走肉般繼續往前走。

也不知又過了多少年,連陸地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水域,廣闊無垠,雲霧彌漫,一眼看不見盡頭,是河是海還是湖?白蘞也弄不清楚。

莫非,這裏便是大千世界的盡頭?

他在水邊蹲下身子想洗洗臉,可這一蹲不要緊,刹那間,他被自己的模樣給驚呆了,嘴邊的胡須竟已花白,臉上也生出了皺紋。他這才發覺,自己早已被抽幹了力氣,一身鬆垮垮的軟肉已然不回當年。

自己可是修真者,竟然也會蒼老?白蘞深覺匪夷所思,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白蘞又想起南極仙翁的話,“一意向南行,白頭走到老。”

“擇南而行,不問歸期。我已蒼老,不見花妖。”白蘞頹廢地坐在地上。

往前走,窮途末路。往後走,無力而返。按照現在的狀態,如果走回去,恐怕沒走多遠就會老死在路上。他懊惱萬分,南極仙翁的話或許真的隻是用來搪塞他的謊言罷了。

壓抑著絕望,白蘞繼續向南走去,不顧水深。“既然回不去了,那就讓我死在尋你的路上。”

白蘞畢竟不再是那個年輕有力的白蘞,水中卵石光滑,再加上漩渦湍急,他直接摔倒在了水裏,一連喝了好幾口水,卻無力再爬起。

漸漸的,白蘞不再掙紮,靜靜地躺在了水底,任由水流在身上遊走,任由自己無法呼吸,他深知已無力回天,隻能睜大眼睛透過水看著天。

恍惚中,白蘞突然看到,一個老頭的屍體從自己的上麵漂了過去,一晃而過。他先是一驚,隨後略感奇怪,這裏人跡罕至,怎麼會漂來一具死屍呢?

而且他還在心裏暗自琢磨,那個死屍的模樣怎麼跟自己這麼像呢?他想著,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這一模,頓時又大吃一驚,自己蒼白的胡須竟然一根也沒有了。

白蘞連忙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肌肉竟然也恢複了彈性,皮膚也恢複了順滑,水波蕩漾下的頭發也變得烏黑發亮,滿臉皺紋渾然消失不見。

驚奇之餘,生命之源的澄澈讓他恍若打開了渾身的毛孔,渾身也頓時充滿了力氣。白蘞一用力,竟輕鬆地從水裏站了起來。他看著水域倒影下的自己,果然,自己又成了年輕的模樣。

刹那間,水流變緩了,水上的霧氣也逐漸變淡,一切都變得寧靜悠然。

透過繚繞的霧氣和散射的陽光,一方小島漸漸顯露出來,宛若海市蜃樓。桃花十裏,屋舍儼然,炊煙嫋嫋,雞犬相聞。一片祥和之景宛如桃花源一般。

“蘭苡!蘭苡一定在這兒!”張寒狂奔著,距離越近,看得愈清,霧氣漸漸全部消散,所有景色盡收眼底。小村景色雖美,可屋舍和尋常的村落大不相同,清一色的未抹石灰的土房,配上茅草頂,說不出是淳樸的美麗,還是原始的落後。

跑著跑著,白蘞竟覺法力回升,於是三兩步,輕點水,飄然上岸。

====下卷:柳暗花明時,萬念俱灰處。====

不知是誰看到有人來了,大呼一聲,頓時全村人都熱情地迎接了上來。他們捧著大盆小盆,給白蘞遞上茶水、瓜果與飯菜,像迎接貴客一樣。

白蘞哪有心思用餐,在人群中東張西望,果然,他看到了那個久違的身影,此時的蘭苡,穿著和村民一樣原始的獸皮衣裝,捧著一盤桃子,呆滯地站在一邊。

白蘞眼眶酥癢,嘴角微微動彈。重逢的場景在他的夢裏已經幻想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是轟轟烈烈,風風火火。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更多的卻是靜謐和感動。

“蘭苡?”白蘞終究喊出了那個名字。

可是蘭苡依舊無動於衷,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白蘞一愣,他深知,以蘭苡對自己的感情,久別重逢不可能波瀾不驚,但他也知道蘭苡是個機靈的姑娘,之所裝作陌路,想必定有隱情。於是白蘞隨即便打消了當場相認的念頭。

白蘞輕快地一抹眼角,若無其事地和村民攀談起來,隨後便被一群年輕男女牽著,載歌載舞,直至夜晚,方且安歇。

這個村子由於條件艱苦,且長久無人拜訪,並沒有人家設有客房,白蘞的寄宿成了難題。但還是有戶人家接待了白蘞,這家恰好有個五歲的小男孩,他們便讓白蘞和他一起住。

夜晚,小男孩和白蘞睡在同一張炕上,天南海北地問著白蘞各種各樣的問題。白蘞見其童真無邪,便向他打聽起了蘭苡的事情。

“就是那個漂亮的姥姥嗎?”

“姥姥?”白蘞一臉疑惑。

“對呀,我聽爸爸說她來到這裏都有一百年了。”小男孩笑嘻嘻地說。“這個故事,我聽了好多遍了,我都會背啦!”

說著,小男孩便自豪地給白蘞講起故事。“一百年前,水上飄來了一株美麗的花,我們的先祖從未見過這種花,就把它撈起來打算種在祠堂裏。”小男孩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誰知剛種下去,她就變成了一個女子。”

“然後呢?”白蘞迫切地問道,他萬萬沒想到,蘭苡竟然已經來到這裏一百年了,這也意味著,他走了不止一百年。

小男孩正準備說,卻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爸爸說,這個是秘密,不能告訴外人。”

白蘞一晃手,指尖頓時多了一顆金光閃閃的晶石。“這個送給你。”

小男孩哪裏見過這麼綺麗的東西,頓時被晶石吸引住了,他把晶石捏在手裏,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告訴你好了。”男孩摸摸自己的腦袋,然後繼續說道。“先祖們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女子,都以為她是仙女,於是大家便給她吃最好的,給她住最好的,日日跪拜,希望她能讓自己的村子變得更好。”

“但是村子並沒有變好,大家便對她失去了信任。從此給她吃最差的,住最差的。直到八十年前,也不知道是誰發現的,她的血能讓莊稼長得更好。從此,每逢過年,村裏便會給這個姥姥放血,每戶人家都能分到一碗,撒向田裏,明年的莊稼就會更好了。”

白蘞一個激靈從被褥裏爬起來,他自然知道,花妖的血自然能促進植物生長,但是他也知道血液對花妖的重要性,失血過多會導致體魄極速虛弱,難怪剛剛看到蘭苡的時候,她和常人沒什麼兩樣。

“你們村裏有幾戶人?”白蘞強忍怒意,擠出一絲笑容。

“嗯……大概三十幾家吧。”

白蘞心裏頓時咯噔一響,三十幾家?三十幾碗?他真的難以想象,這些年蘭苡是怎麼過下來的。

男孩似乎看出了白蘞的不對勁,於是連忙解釋道。“不要緊的,大人們都說那個奶奶是上天送給我們的禮物,她不是人,隻是個裝著肥料的人形瓶子。所以她不會說話,也不會覺得痛。”

“裝著肥料的人形瓶子?”白蘞的嘴臉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

早聞人心險惡,今終再此得知。

“嘩啦!”伴隨著一陣明亮的劍影,土房的茅草房頂頓時被撕的粉碎,像雨點一樣飄落,小男孩吃驚地抬起頭,再低下頭時,發現白蘞早已沒了蹤影。

白蘞循著蘭苡的氣息找去,沒過多久就找到了蘭苡的房間。他貼著門縫窺視,發現蘭苡正坐在床前。

“蘭苡!”白蘞一用力懟開門鎖,然後衝了進去,我雙手緊緊捏住蘭苡孱弱的雙肩,搖晃著,“我的小花妖!”可蘭苡卻依舊一臉呆滯,低著頭眯著眼,宛如初來乍到的嬰兒,任憑白蘞晃動,絲毫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