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宓已經醒了,酒店婚宴裏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她從服務員那裏知曉了。幾個年輕的女服務員看著她那鄙夷的眼神,讓她羞愧得不敢抬頭。她身上還穿著酒店的白睡袍,雙手抱膝坐在床上,躲在房間裏不敢出去。這時門開了,她如驚弓之鳥,驚得抬起了頭。今日的傅清帆無疑是最帥氣的,寬肩窄臀,黑西裝包裹得非常完美,裏麵的淺粉色襯衫擠掉黑外套的冷肅。粉衫穿在他身上,沒有陰柔或油膩,隻有風流雅致,溫和清秀。隻是此時他的眼神遠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麼平易近人。他推門進來,反手又關上,一步步朝她走近,阿宓害怕他,此刻害怕到極點,說不清這是為什麼,她扯著鵝絨被不斷往後退縮。眼看就要退到床沿,就要摔下去了,他長臂一伸,及時托住她的腰,順勢握住她的手,將她鎖在懷裏。她好瘦,體重好輕,抱在懷裏的時候,嬌小得讓人憐惜,不忍欺負。看她害怕地簌簌落淚,抽噎著說:“不是我……我不是故意要毀掉你的婚禮,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傅清帆紳士地沒有對她做什麼,抽了兩張綿柔的紙巾給她擦眼淚。他歎息一聲,“我不怨怪你。”如果一定要怨怪,也隻能怨怪他自己,是他自己把控不住,明知時間地點都不合時宜,就被**衝昏了頭腦,在這裏要了她。“阿宓,我隻要你如實回答我,是誰讓你到這裏來的?”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神情很嚴肅,沒有平時的笑意。阿宓搖頭,“我不知道……”“阿宓,說實話。”看樣子他並不相信她的不知情,他輕捏起她尖俏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阿宓,你好好想想,告訴我,是不是傅容恒,是不是傅容恒指使你這麼做的?”“傅容恒……”她喃喃念著他的名字,記憶好像蘇醒了,一股腦兒向她湧來。她痛苦地捂住頭,目光落在手腕間閃爍耀眼的藍寶石白金鏈子上。“大少,我什麼都不知道……”小鹿一樣清澈的大眼中清醒地透著哀愁和無助。傅清帆知道問不出什麼了,抬起手,指腹在她嬌柔的臉上輕輕摩挲,語氣遺憾,“都到這個時候,你還這麼護著他,阿宓,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連我也沒法救你了。”阿宓聽出不對勁,握住他的衣角,驚慌失措,“大少,我做錯了什麼?你……你們要對我做什麼?”傅清帆將她的小手拿開,拉了拉衣領開門走了出去,側頭吩咐左右,“把她帶進警察局。”傅家在霖市財大勢大,想要弄個人進局子還不容易?而入獄的理由,阿宓想不到。傅清帆笑容輕淡,“賣淫獲罪。”她震驚得無以複加,跌倒在地上,黑白分明的大眼包著淚,水霧模糊地看著他,咬著唇,一聲不吭。等她被酒店保安帶走,傅清帆才轉過身來,剛才,他真不敢跟她對視。明知道她是最無辜的那個,卻不得已要做他們奪權爭鬥的犧牲品。傅清帆握緊雙拳,等時機一到,解決了威脅,他一定把她放出來。到時,他定迎娶她,以作補償。……阿宓一路被押著到樓下,適時碰見圍堵在酒店大門的媒體記者們,看見她被保安押著過來,立刻轉了矛頭針對她,七嘴八舌問她是不是影幕裏麵的女主角,跟傅大少是什麼關係,與他交往多久,他要訂婚,她是否心懷嫉妒,所以故意在大眾麵前整出這一出。傅太太瞧著這陣仗,眉頭緊皺,厲聲嗬斥,親自下場把記者趕走。這廂阿宓被塞進麵包車裏,傅太太走近,從車窗給她遞了一張支票,似笑非笑地說,“你要是有那能耐出來,這錢就夠你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了。”說完,她踩著高跟鞋,抬頭挺胸地走了。為什麼給她支票?是感謝她今日鬧出的這一出麼?阿宓垂著腦袋,陷入了深思。這傅家,原來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她自幼生在大山中,見多了村子裏野蠻不講理的人,見慣了左鄰右舍爭搶田地的撒潑模樣,也適應了嫂嫂嬸嬸那些年輕的年老的,一家子人為爭一塊小小田產而搶得頭破血流,恨得抄起鋤頭打出人命。而這奢貴的豪門世家,老百姓眼中的優雅上流社會人,表麵看著光鮮無比,沒想到內裏爭搶起來,一點也不比鄉下人溫和多少。捏著手中的支票,她忽然就想通了,對這些個豪門世家,自卑感漸漸消散。帶進審訊室時,她把手上的藍寶石手鏈解了下來,交給警察代為保管,她表情很平靜,不慌不忙地對警官說:“我會出來的,會有人來帶我出去。”年輕的警官將這個淡定的姑娘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擁有一頭濃密烏亮的及腰長發,發尾泛著自然的卷度,燈光下有些許光澤,額前劉海堪堪長到眉眼,不長不短,十分柔順,瓷白的小臉尖俏可人,一雙眼眸浸了泉水一樣清潤動人,這是一個年紀很小,沒什麼閱曆的小姑娘。他饒有興趣地問她,為什麼這麼肯定會有人來救她出去,明明她惹上的是傅家,霖城財勢通天,在市政府也有人撐腰的傅家,惹上他們,還有誰敢放她出來?阿宓抿著唇,眼眸下垂,並不說話。當傅清帆逼她說出一切是傅容恒指使的時候,阿宓沒有實話告訴他。這樣一來,傅容恒就保住了,他會來救她的。但她到底是低估了男人的心狠。她或許還以為,傅容恒還是那個癡傻的,沒有她就不想活下去的傻子三少。從訂婚禮上一出好戲上演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為自己正名了。阿宓在局子裏蹲了三天,傅容恒就來了。他穿著藍白條紋的襯衣,外麵套著一件奶白色的羊毛馬甲背心,下麵穿著黑色的直筒長褲,整個人都透著一種青嫩的學生氣息。乍一看,好像跟平時沒什麼不同,但當他走近,看他俊秀的臉龐,最熟悉他的阿宓就看出來,他變得不一樣了。那股子傻氣已經完全消失,臉還是這張臉,隻是那輕鬆閑適,自信從容的神情,令他仿佛變了另一個人。“阿宓,三天不見,你在這過得還好嗎?”阿宓問:“你是來帶我出去的嗎?”“你答應幫我做一件事,我立即把你帶出去。”他笑著跟她提要求。阿宓彎了彎唇,笑得極其苦澀。“我幫你做的事,還不夠多嗎,三少?”她現在算是明白了,打從她遇見他的那時候起,他就在算計著她——獲知她跟傅清帆有過一段過往,一邊向他大哥宣示主權,一邊又把她往傅清帆那兒推,吊著他,誘惑他,讓他看得見,吃不著,勾得他心癢難耐,對她越來越上心。當傅清帆終於忍不住,把她拐進衛生間,在裏麵苟且時,又特意讓人撞見,暗裏告密,讓傅太太知道她腳踏兩隻船。為免她懷孕,借子上位,傅太太提出要剝宮時,傅容恒又秘密把消息傳到傅清帆耳朵裏,於是他頂著傅太太的壓力,把阿宓救下來。傅清帆到底沒有為了一個小保姆失了理智,所以答應娶老爺子安排的白家小姐,鞏固自己的權勢。傅容恒要破壞白家的聯姻,要老爺子對傅清帆失望,便又把一張體檢單用電子的方式傳發到傅清帆的郵箱。得知她曾經為傅清帆打過胎,勾起傅清帆的愧疚心理,叫他不能放下她。當他打電話說想念阿宓,想見阿宓的時候,傅容恒刻意阻止阿宓去跟他見麵。他要給傅清帆營造一種愛而不得,想見又不能見的痛苦,這種心理,以便為接下來的計劃做鋪墊。當傅清帆要跟白家小姐訂婚了,傅容恒算計好時機,給對他不設防的阿宓喝了下藥的葡萄酒,然後把她送到樓上套房等著傅清帆上鉤。傅清帆不出他所料,果然上鉤了。想見又見不到,想愛又愛不得的情緒在這一刻發揮了它最大的作用。傅清帆義無反顧地跟打扮得像尤物的阿宓纏綿床榻。而她手腕上戴著的價值千萬的藍寶石飾品,暗藏玄機,就是傅容恒特意為他們打造的最佳“攝像機”……阿宓笑容哀涼,她不得不稱讚,他的心機城府深得不能再深,玩得一手好計謀,這一連環計,使得比三國裏麵的美人計還要精湛厲害。就他這樣的城府,誰玩弄得過他,又怎麼會怕搶不贏這偌大家權財產?“你全部都知道?”傅容恒眼眸不複以往的清澈,幽深晦暗。阿宓自嘲,“我是懦弱,是無用,但不代表我蠢笨無知。”“這樣看來,你不是一個什麼用處也沒有的花瓶。阿宓,我欣賞你。”他語氣意味不明,眼中神采奕奕,好像挖到了寶藏。“阿宓,隻要你幫我最後一次,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阿宓聲音很輕淡:“如果我想要你對我負責呢,你也會如我所願,娶我進門嗎?”傅容恒執起她纖細白嫩的小手,放在唇邊虔誠地吻了吻,“當然,一切如你所願。”阿宓低下頭,默默地往後一退。他太會演戲了,她怎麼敢相信他?不過,她剛才問負責娶她的事,也隻是一個試探罷了,像他這樣危險的人,又怎麼願意嫁給他?想逃都來不及。“我隻要你事成之後,給我一筆錢,放我走吧。”傅容恒修眉輕挑,有一點點訝異。而後又覺得,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頷首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