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看重的從來不是這些,她是這天底下唯一會傾力護著我的人,哪怕……哪怕是我的皇阿瑪,我的兄弟們,也休想傷到她護著的我。
徽音啊,為何我卻在她離開了的現在,才真切地體會到,她的感情和心意呢?
我們,都是不擅言辭的人。
幾天後,我才得知,高無庸隱瞞了那個早就杖斃的宮女乃默默有意放縱一事,否則即使再不安分,又如何能靠近我身邊?
我沉默了!
這個對她萬分孝順的孩子,居然在試探。
試探我對他額娘的真心,試探我對他額娘的情誼,他……還是對我存了怨的。
是啊,可以說我就是害死她的……這讓知曉一切的默默如何不怨?他是那麼地敬重她,那麼地孝順她,怎麼會不怨呢?
她是誰都替代不了的。
不知道,這個答案,默默可曾放心?
坐在九州清宴的西暖閣,我望著窗外的明月久久出神。
“胤禛,這紫禁城裏,每一個人活得都不算舒服,便是如今問鼎帝位的你,曾經君臨天下的康熙,亦是如此。”
那時候她一時感慨,卻是說到了我的心坎之中,盡管當日我並未表露出分毫。
皇阿瑪幼年即位,一路驚險地走到了如今,卻免不了晚年麵對諸子相爭的局麵,如果這一世沒有被改變,那……也逃不過我記憶中慘淡離世、又傷心又擔憂的結果,即使他站在了大清的最高處,可失去的遠比得到的多。
而我,如果這一世未曾改變,恐怕禍起蕭牆、腹背受敵,也不過是上一世的輪回,或者,情形還會更糟。
尊貴至極的身份,唯我獨尊的地位,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呢?
自她走後,我一直在不停地思考,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更想知道的是……她所說的“愛”,到底是什麼?
相濡以沫,琴瑟和鳴,難道算不得真正的“愛”?
那麼,“愛”到底是什麼?
“胤禛,我們都不懂‘愛’……”那日的海邊,她最後的話依稀還在耳旁,那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與我說話。
掏出一直貼身收好的那三樣東西,鐲子、吊墜、玉佩,我反複摩娑了又摩娑,那上麵屬於她的氣息,已經在這276天裏被我的氣息完全覆蓋,我……已經感受不到上麵還有她的痕跡了。
淚水劃下,我還是壓不住心頭的不公,她此生從來貼身的三樣東西,卻沒一樣是留給我的,全部給了兒女們,明明無比清楚她是把我放在心裏的,可……
嗬~!我太過貪心了!
她早就為了我交出了生命,為何,我還是貪心地想要占據屬於她的一切呢?
她的心神,她的牽掛,她的擔憂……一切的一切,我都希望那是屬於我的,屬於我一個人的……
我……太貪心了嗎?
“胤禛,雖然你現在看著稍微圓滑了一些,但是本質上的孤傲、霸道,卻絲毫沒有消失,隻不過你懂得了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來達到目的,就好比你對我。”
曾經,她凝視著我這樣說道,那雙美目中的激賞和暖意,以及直指人心的敏銳,我一直記憶猶新。
回想起自康熙三十九年以來發生的種種,我現在打心底裏點頭讚同她的話。
陰謀、陽謀、示弱、欺騙……這一生,沒有什麼是我不肯做的,三百多年的飄蕩和思考,足以讓我明白更多,學會更多,即使虛與委蛇時,我還是會不耐煩、不舒坦,但是我卻能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