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本能地攥著絹帕,漫不經心地抬頭看看坐在桌對麵的蘇涼,略有些吃驚。
“蘇姑娘這是剛從林家回來?”酒肆正坐落在林家到棺材鋪的必經之路上,沈一選在這裏獨飲,除了這裏清靜外,更是為了能在第一時間見到蘇涼。
隻是這速度太快,令沈一吃驚。
小二送來一壺燒刀子,蘇涼不客氣地倒了個滿杯,一飲而盡。“沈大人在這裏坐到天黑,不是專門為了等我?”
沈一這才注意到,天已黑,酒肆早就點亮了門前的兩個紅燈籠。
盛夏熱浪,在黃昏後醞釀得更加猛烈,此時紅燈籠猶如野獸的兩隻眼睛,火辣凶狠地瞪著被暮色籠罩的黯淡的遠方。
沈一卻不覺得熱,即使喝完三壺酒,身體微微滲著細汗,在蘇涼到來的那一刻,他不但不覺得熱,反而感到一絲寒意。
“怪不得她喝燒刀子,去寒。”沈一淡然地瞟了眼正在喝酒的蘇涼,哪裏有半分白天在院子裏挑瓜的冷清氣質,依舊是單薄小身板,喝起酒來卻是氣勢磅礴,頗有些大丈夫的樣子。
蘇涼連喝三杯,這才覺得暖胃。倒第四杯時,才發覺沈一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沒有看絹帕。
“你這人真奇怪,等我一整日不就是想要驗屍結論。如今給你了,你竟不看。”
“這絹帕不過巴掌大,就算用蠅頭小楷寫,最多不超過五十個字。”沈一忽然笑了,他竟然忘了白天曾經有過的惡心討厭,對眼前的蘇涼有了種溫暖的感覺。“不如聽你說說。”
蘇涼頓頓,這才說:“答應驗屍是衝著小樽的麵子,可不是為了你。”大概是胃暖了人也舒服了,蘇涼雙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在支在桌上,眼神略有些迷離地看著他,說:“答應說給你聽,算是還了你紅茶的人情。”
“你怎知紅茶是我送的?”
“我認識小樽十幾年,從未見過他喝茶。他這個土包子,連茶葉茶梗都分不清,又怎會知道紅茶暖胃綠茶太涼的道理?”
沈一了然,微微笑了笑,伸手示意她解說驗屍結論,說:“請吧。”
“林小姐斷頸之處,刀口整齊平滑,是一刀斷頭。看刀口,似是從後麵砍去的。林小姐全身沒有傷痕,甚至沒有任何瘀痕,凶手應該是趁著林小姐不注意時,直接將頭砍下。”
沈一沉吟片刻,好一會才說:“若如你所說,現場的牆麵上應該會有噴射狀的血跡,就算林家為了隱瞞被砍頭之事,連夜清理血跡後再報案,也能看出端倪才是。”
“林小姐的閨房裏有麵一人多高的穿衣鏡,在安德縣很有名哦。”
“如果林小姐當時正站在穿衣鏡前,凶手從背後襲擊時,血大多會濺到鏡麵上。”沈一很肯定地說:“清洗鏡麵易如反掌!林家可真是煞費苦心啊!隻是在下一直想不明白,如若是斷頭之殤,林家應該更加積極配合官府查案才對,為何處處隱瞞?”
蘇涼又抿了口燒刀子,癟癟嘴,淡淡地說:“因為林小姐有了三個月身孕。”
“啪”的一聲,沈一手中酒杯落在桌上,嘀溜溜地轉了兩圈才停下。
“你說什麼?”
“我說得還不清楚?”蘇涼隻顧著喝酒,懶得理會他。“自己看絹帕吧。”
沈一這才將絹帕展開,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字——趁其不備,背後下手,一刀斃命,血濺十步,斷頭之殤,一屍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