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是在一日日的修行中,漸漸發現他多了旁的記憶的。
他剛開始意識到時,瞬間警惕起來,還以為是“監管者”另一輪的考驗和磨難。但是與之前世界直接傳輸給他的“記憶”不同,他這次不是一下子得到了一段“完整的人生”,而是腦海中浮現許多模糊又雜亂的片段。
很像他之前剛進入這個世界,識海不穩定時的模樣,但是這次不會頭痛,也不會有什麼強烈的情緒,隻是一種隱約的悵惘。
片段中有麵目不清晰的女子,身上有很多傷口,血一路染紅了腳下的綠草。
有麵容稚嫩,沉默寡言的孩童。
有與誰朝夕相處的日夜,和最後不歡而散的結局。
“新名字嗎君子如玉,就叫如琢好不好”
“不必喊敬稱,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容瑾。”
“大人,我再為您挽一次發吧。”
日子一過去,容瑾的修為沒多少長進,但識海卻錘煉到越發廣袤,這些仿佛被薄紗蒙起來的模糊畫麵,漸漸清晰起來,並且連成了一段久遠而悠長的回憶。
記憶中的世界比容瑾經曆過的每一個世界,都要大許多許多。但如果要比較的話,大概和現在所在的修真界比較像,有凡人,有修行者,也有妖怪和魔。
不同的是,那個世界還有神。
在這段記憶裏,他是山神,掌管很大的一座山,喚作景明。
剛開始有許許多多的人信奉他,祭祀他,山下的神廟中香火繚繞。凡人的心願很多很複雜,想成仙的,想升官發財的,想娶妻的,想生子的,想讓別人倒黴的。太多了,日子久了,他便覺得無趣,不耐煩應承這些。所以漸漸地,信眾便被其他更勤快,更博愛的神給吸引走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沒什麼遠大目標和崇高理想,省下了這許多的時間,整日睡懶覺。
覺睡得好好地,有一,他突然被驚醒了。
有供奉他多年的信徒,進了景明山,爆發出了臨死前極其強烈的,足以驚醒神明的願力。
他的神識掃過整座景明山,很快就發現,山中有一個重傷的女子,手裏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正跌跌撞撞地向山的深處走。
他認識這個女子。她幼年時,住在景明山下的城鎮,有一次貪玩,在景明山迷了路,晚上嚇得大哭。他正好醒著,就將她領了出去。原來,她一直都有供奉他嗎
他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她的傷有多重,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若不是她意誌堅定,還有些修為在身,恐怕早就在山外倒下了。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了,她拉著自己的孩子跪在地麵上,最後一次跪拜她信奉多年的神明,眼淚和喉嚨裏的血一起向外湧“山神大人,求求,求您。再求您一次。”
他彎下腰,替女子擦去了眼角的淚“好。”
女子笑了一下,就撲倒不動了。她一直牽著的孩子,輕輕地推了她幾下,很聲地喊她“娘”
見她不動,男孩就有眼淚,一滴一滴地順著臉頰流下來了。從默然流淚,到失聲痛哭。
他按照人族的習俗,將女子埋葬在了景明山,然後摸了摸男孩子的頭,放緩了聲音“以後我會撫養你長大。你叫什麼名字”
眼淚已經漸漸流幹了,男孩的臉上隻剩下淚痕,嗓子也沙啞,有一種完全不屬於孩童的麻木和機械“請山神大人賜名吧。”
他看了一眼男孩腰間的那塊玉,知道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新名字嗎君子如玉。就叫如琢好不好”
男孩跪倒“謝大人賜名。”
容瑾看著他的身影,心中難得升起一種憐惜和溫柔“不必用敬稱,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我叫容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