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心而論,容瑾雖然是個家務苦手,但對顧如琢的用心,確實叫人感慨。一個高高在上(懶惰死宅)的神,為他動手蓋房子,為他學著做飯,帶著他下山購置東西,在他夜裏噩夢時安慰他,做盡這些人間最瑣碎的事情。
這世上不是沒有人這樣待過他。顧家隨便一個丫鬟廝,可能在這些瑣事上,都比容瑾要得心應手。但是容瑾是不一樣的。
他能給容瑾什麼呢?他不能給容瑾任何好處。容瑾跟他也沒有血緣,不期待他出人頭地,無所謂他是否修道。他在修道上不如賀凝的徒弟有分,堪稱愚鈍,容瑾也沒有生氣失望,反而讓他自己去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容瑾甚至願意讓他跟著自己姓,將他正式視為自己的責任。他撫養他,也教導他,為他做最周全的打算。
容瑾為什麼願意這樣待他呢?因為他母親的請求嗎?他的母親和山神大人不過是幼年時的一麵之緣而已。因為那十多年的供奉嗎?這世上從來不缺虔誠到十年如一日的信徒,希望求得神靈的垂青。
大概,就像他母親的那樣,景明山的大人,是一位很溫柔的神靈。
他過得隨意且自在,無所謂供奉,不在意信仰,不會刻意插手生靈間的恩怨規律。但在目光所及之處,他會將山中迷路的幼童引出去,將角被樹枝卡住的鹿解救出來。景明山也從來沒有爆發過山洪和山崩。他用自己的方式,溫柔又平靜地守護景明山。
顧如琢突然想到一件事,人類供奉神佛,有人盼著升官發財,有人希望家人平安,有人想著死後踏入極樂淨土,但無論如何,終歸是有願望的。但母親供奉山神時,他從未見過母親許願。母親應該是知道,大人不愛管人間恩怨的。十年如一日的供奉,大概隻是因為凡人的供奉,多多少少,還是對神靈有一點好處的吧。可能一己之力真的很微薄,容瑾也完全不在乎,但如果能對神靈大人有些好處的話,那就值得去做。
所以的顧如琢,就緊接著他母親的腳步,開始早晚供奉容瑾。
他沒有糕點和香爐,就去摘果子,獵動物。容瑾總摸摸他的頭,讓他“供奉”後,把這些做成飯自己吃掉,不要浪費。顧如琢沮喪地注意到,大人似乎不太中意這些供奉。直到他有一發現,容瑾對人族“甜口”頗為偏愛。
所以供奉就變成了每做甜口飯,邀請容瑾一起吃。沒有得蛀牙,大概是修行的功勞吧。
日子一過去。容瑾有時候也會良心發現,頗為自責,自己好像沒怎麼照顧到顧如琢。但比起其他孩子,顧如琢其實不需要太多細致入微的照顧,他從容瑾那裏得到了更寶貴的東西。
不僅僅是安身之所,還有以為永遠失去了的家,和愛。
那時候的顧如琢,除了會在母親墳前,把深埋的仇恨拿出來悄悄翻一翻,心裏其他的煩惱,都是輕飄飄,轉瞬即逝的。他不太喜歡下山遊曆,比起去人間湊熱鬧,他更喜歡和大人安安靜靜地待在景明山。不過和大人在一起的話,去哪裏也都無所謂了。
如果,嗯,賀仙君少一點來找大人喝酒就好了。
……
山中繁花似錦,樹蔭下擺著一張桌案,十四歲的少年還有點嬰兒肥,不太能看出來後麵豐神俊朗的模樣,坐在桌案前,認真做自己今的功課。
容瑾躺在桌案對麵的樹上,翻他們之前下山買的話本子,那正好是個少年俠客,在行俠仗義的路上遇到紅顏知己的故事。容瑾突然出聲感慨道:“我家如琢也該到少年慕艾的年紀了呀。”
顧如琢的默讀被打斷。他抬起頭,眼中既無奈,又飽含笑意:“大人知道什麼叫少年慕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