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人族文化世情,雖然顧如琢十四,容瑾好幾萬歲,然而顧如琢能甩容瑾七八十來條街。
“我知道啊。”容瑾自覺被看,有點不服氣,他坐直身體,“大概就是,長成少年以後,就會喜歡上他覺得最好看的那個人。”
神明坐在樹梢上,氣鼓鼓地看著他,大概是想裝出一股淩厲並且威嚴的長輩氣勢來。然而飄零的花瓣落在他衣襟上,烏發間,映襯著他眼底深處的笑意與柔和。
顧如琢看著這一幕,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
會喜歡,他覺得最好看的那個人嗎?
容瑾從樹上跳下來,站在桌案前,摸了摸顧如琢的頭:“人家書中十四歲練武的少年,都獨自出門行俠仗義了。你今年也滿了十四歲,該學著自己下山遊曆了。”
顧如琢沉默了。他其實早就知道容瑾有這個打算,隻是容瑾不開口,便假裝不知道罷了。
他慣來是不會反駁容瑾的意見的。所以他點了點頭:“好。”
容瑾離開了。
顧如琢坐在原地,仍然是剛剛的場景,風暖花繁,微黃書頁,但剛剛的寧靜愉悅,卻消失地幹幹淨淨了。這時候,他看到書頁間有一枚花瓣。大概,是剛剛從容瑾衣襟上落下來的吧。
他鬼使神差地撿起了那枚花瓣,在放到唇邊的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瞬間將花瓣揉碎在掌心。
在這暖風微醺,陽光融融的春日,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第二日,他就下山了。這件事還讓容瑾驚訝失落了好一陣。他本來還以為,得費一番功夫才能讓顧如琢去呢,畢竟顧如琢看著獨立自主,其實心裏一直挺依賴他的。
容瑾曾擔心他會惶恐不安,適應不來。但其實沒有。他的年紀不大,在世間行走卻遊刃有餘,路見不平就拔劍,偶遇風景也會停留。他曾和路上偶然遇到的商隊結伴同行,在夜裏圍著篝火一起喝酒,聽南海北的傳言;聽聞城裏舉辦詩會,換了長袍綸巾,也填了桃花箋交上去,拔得了頭籌。
這一次,不僅僅是因為容瑾的交代,他也希望自己能結識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風景。人來人往,熱鬧喧囂處,顧如琢想,肯定隻是一時的錯覺。他身邊親近的人太少,隻有大人一個,再加上那時候風景極美,大人又話趕話到“少年慕艾”,才會產生那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被自己找的理由服了,心中的巨石放下,頓時就想回去。他心想,我若離家,大人肯定不會自己花時間弄甜食。他連夜趕路回了景明山。此時距離他下山,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時間罷了。
那個叫他驚慌失措的念頭,隻在他心裏漂浮了一個多月,就被他死死地壓了下去。
直到他十五歲那年再次下山,遇到了一隻收過路費的狐妖。狐妖見他長得好,施展了媚術,想連人帶錢一起扛回窩裏。顧如琢輕鬆打敗了狐妖,但是當夜裏,他做了夢。
沒有什麼汙穢的,裸露的畫麵,他隻是夢到了那個幾乎要被他遺忘的下午。
繁花滿枝的季節,他搬出桌案,在樹蔭下做功課。容瑾躺在對麵的樹枝上,看他的話本。顧如琢在這場夢裏,才知道原來他記得這麼清楚。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曆曆在目。
容瑾坐在枝頭上,花瓣落滿衣襟,懶洋洋地對他笑,然後跳了下來。
顧如琢安靜地等待著,容瑾跳下來後的那番話。但是後續的情節卻發生了變化。夢裏的他沒規規矩矩地坐著,而是推開桌案,起身接住了容瑾。
他驚醒,呆呆地坐了一夜。
他再也不能騙自己了。他確實對大人有不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