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10日香港回歸的第十天
七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這會兒忽然變得黑暗了,天空平地生出一片鐵青色的雲,遮蓋了剛剛那個還普照大地的太陽。黑壓壓的,仿佛隨時都要下雨的樣子。
通向林家村的那條五米寬的土路上,前天日子被人灑上了一層青亮的石子。也因為有了這些石子,這條土路在昨天那場雨之後才沒有顯得很泥濘。
遠遠就看到有一高一矮兩個男人拎著大包小包走在道上。
高個子的男人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身下是一條筆直修身的牛仔褲,那襯衫做工精細,男人襯衫底下的八塊腹肌在行走間若隱若現,那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處,那裸|露出來的半截手臂結實有力,一看就是經常做鍛煉的人。褲子也是剪裁得體的,把他那雙筆直的大長腿完美展現出來。
他的腳步沉穩有力,行走間頗有幾分軍人才有的氣質,莊重而冷峻,沉著而內斂。
?泡?沫?書?閣?獨?家?整?理?
與他相比,他旁邊的矮個子男人,就寒酸多了,土得看不清本色的T恤,下身穿著長長的藍色棉布長褲,也許是因為常年做農活的緣故,下麵皺巴巴的,腳上穿著解放鞋,這身裝扮在這年代其實很普通,可跟他旁邊男人的穿著比起來,就秒成了渣渣。
小個子的男人,時不時地掃上一眼旁邊的男人,看著那令他豔羨的穿著,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旁邊的男人沒有察覺到他的眼神,他的目光一直看著不遠處的村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飛奔過去,看看他闊別已久的家鄉。隻是小弟實在太累了,他也不好丟下他一個人先走。
“向黨,你再跟我說說唄。咱村這些年還發生了哪些大事?”
宋向黨看著自家大哥轉過來看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覺得自家大哥的目光特別銳利,看著他的時候,總有一種讓他無所遁形的感覺。
他忙把一直盯著大哥衣服的眼睛挪了過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能想起來的事兒,我都跟你說了呀。至於村子裏發生的事情,你到了就知道了,咱們現在是大包幹,日子比以前好太多了,幾乎每月都能吃上一回肉。這要是擱以前,連想都不敢想啊。”
說著,他指了指這條腳下的這條小路,“你瞧,這條路就是陳明好當了大老板之後,專門給村子裏修的。村裏人老感激了。”他說完不屑地撇撇嘴,“我看他純粹就是瞎嘚瑟,想要在村子裏耀武揚威。”
“你是說那個把你工作鬧沒了的陳明好?”
“是啊,就是他。”
宋向黨剛想問具體是怎麼一回事,隻聽背後有特別刺耳的聲音傳來,是轎車的喇叭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
一輛嶄新的桑塔納正停在他們兩人身後,從駕駛坐的位置探出一個人頭,正是他們話題之中的人物陳明好的三哥陳明友。此時的他戴著港台電影裏戴的墨鏡。他嘴裏嚼著口香糖,昂著臉,用那輕慢中帶著些許鄙夷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宋向黨,“喲,這不是宋向黨嗎?你這是打哪發財呀?”
宋向黨看到陳明友似乎很害怕的樣子,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幾步,他手裏正提著東西,這麼一退,東西立刻碰到宋向軍手裏提著的行李上,發出了一陣摩擦的聲音。這聲音似乎提醒了他,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站著他的大哥。?泡?沫?書?閣?獨?家?整?理?
這似乎給了他足夠的勇氣,他往前邁了一步,抬頭挺胸地看著陳明友道,“陳明友,你別仗著你弟有錢就嘚瑟。我告訴你,我大哥也回來了,他有的是錢!不比你弟差!”
聽了他的話,陳明友明顯一愣,反應過來之後,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甚至還激動地拍打著車門,嘖嘖兩聲,“宋向黨,你可真是傻子。二十幾年前,你大哥可是打傷了人以後才跑沒影的。你現在告訴我他回來了,你就不怕我去報警嗎?”說著,把目光投向宋向軍,一臉興味地看著他笑。
聞言,宋向黨下意識地抬頭,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恐,乍然見到大哥,他太興奮了,居然忘了這事兒了。愧疚夾雜著些許不安讓他臉上露出幾分焦急之色,他忐忑不安地看著大哥,等待他的答案。
好在宋向軍不負所望,他定定地看著陳明友,薄唇輕啟,“根據國家規定,刑事案件的有效期是二十年,逾期作廢。”多餘的話,一句也沒有說。也沒有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行凶的人,畢竟當初的他也隻是嫌疑犯而已。既然案子都作廢了,還提那麼多幹啥。
陳明友剛想說什麼反駁他,這時從車裏傳出一個男聲,“三弟,快走吧!和宋家人說話你也不嫌惡心。”
陳明友一聽這話,對著兩人輕蔑地笑了笑,“也是。有些人穿上華服也不是太子。一家子要麼隻會打架鬥毆,要麼就是小偷。跟你們說話我都怕傳染。”說著一縮脖子,火急火燎地啟動轎車,往前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