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一覺醒來,已是深夜。
屋裏點著燈,亮如白晝。他赤足踩著絨毯走到窗前,推開兩扇窗戶,抬頭仰望蒼穹,隻見寒夜星疏,孤月高懸。冷風從窗外襲入,涼絲絲地刮過臉頰,令他更加醒神。
房門一陣響動,他一扭頭便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澤葉。
澤葉左臂上搭著一件白狐裘,微笑著朝他走近。
穆清默然垂首,不自在地朝後退了兩步,一手倚著窗,不知在別扭什麼。
說實話,他能感受到澤葉近日來對他的無微不至、處處容忍。
可他不明白如今的澤葉為什麼突然轉了性,反過來對他這麼好。
就像他不明白當初的澤葉為什麼一夕之間性情大變,鐵了心要取他性命。
對他好、取他性命……這兩者對比起來,恐怕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
而這天堂和地獄的施與者,都是澤葉。
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對他的好與不好,都隻在澤葉的一念之間。喜歡的時候百般忍讓、千般討好,不喜歡的時候便要翻臉殺了他。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死物,憑什麼澤葉想怎樣就怎樣?
穆清越想越堵心,思緒趨於混亂。
正此時,耳邊響起澤葉的聲音:
“走,請你吃烤肉。”
澤葉把狐裘給他穿上,拉了他往外走。
他甩開澤葉的手,頭頂燃起一股無名火,無緣無故生起氣來。
澤葉習慣了他不近情麵的樣子,並不介懷,隻強行把人抱出房間,到了一個四麵掌燈的亭子裏。亭子中央有一凹陷的矩形火坑,四周堆砌著高質磚牆,其內鋪滿了赤烈烈的炭火,上方用鐵筋串烤著一隻鹿和一隻兔子。
獵物被烤得金黃透亮,逸散出濃鬱的肉香,看來是熟了。
澤葉將穆清放在軟椅上挨桌坐好,才發現他腳是光著的。連忙將他微微著地的雙腳往上一抬,放在椅子上,解下披風搭在他腿部,遮住那雙白皙透紅的腳丫。
穆清斜目瞠他:你還能更誇張一點?
澤葉拿著小刀到烤架旁切下一盤香噴噴的肉,奴仆似的端到穆清麵前,順手遞給他筷子。
“你嚐嚐。”
澤葉刀工不錯,切下的肉片薄厚均勻且適中,一看就很有食欲。
穆清夾起一片喂進嘴裏,隻覺肉質鮮美,唇齒生香,頗有回味。
澤葉覥著臉湊近他:“喜歡可以多吃點,我親手烤的。”
親手烤的?
穆清一愣,嘴上隻是難言:你每日過得真清閑。
烤肉雖美味,但一連吃下幾片便有些口渴了。
穆清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壺,卻被澤葉搶了先:“我來。”
澤葉含著笑斟滿兩個酒杯,正要和穆清舉杯對飲,沒想到穆清看也不看他,兀自仰首一飲而盡。
“咳咳……”
太久沒有沾酒,穆清居然被入喉的烈酒嗆到。
澤葉輕拍他的後背,“是我粗心了,你身子虛弱,不該喝酒的。我讓人給你換茶水。”
穆清咳得胸口生疼,自然隻能乖乖飲茶。
澤葉倒是隨心所欲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甚至還一人撐起一台戲,滔滔不絕地對穆清說了好些動聽的軟話,嘴上功夫可溜,都不管穆清回不回應他,隻是獨自提著玉壺斟了一杯又一杯,懷著愉悅的心情喝了很多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澤葉微醺道:“永清,我送你回房。”
不等穆清點頭,他便把人從椅子上抱了起來,步履微晃地往穆清住處走。秉承著“輕抱輕放”的原則,他溫柔地將穆清放在床上躺好。
穆清本以為他該走了,卻不曾想,他不僅賴著不走,還眼巴巴地擺出一副要哭不哭的姿態。
不對,他果然是要哭!穆清無語。
澤葉眼睛一閉,極具欺騙性的淚水流了出來,深情喚他:“永清。”
穆清心中一顫。大半夜的發什麼瘋?吃飽喝足了撐的?方才說了那麼多醉話還嫌不夠爽?
澤葉隻喝了半醉,照理說不該這樣……算了,先把他趕出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