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似乎在一夜之間來臨, 春和去置辦冬衣的時候, 在商場看見了閆東,他穿一身便衣,灰色的棉外套,黑白格子的長圍巾在脖子裏繞了兩圈, 一頂線帽拿在手裏, 與以往見到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胡子拉碴的,看起來異常頹廢。
“東子哥……”隔著兩排貨架, 春和叫了他一聲,很輕, 總害怕是自己認錯了, 印象中閆東一直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頭發很短,胡子刮的幹幹淨淨,扣子永遠嚴謹地扣到最上麵的一顆。
是以今天這樣的形象,春和一下子有點兒不敢認。
閆東聽見了, 歪著頭往她這邊看,拳頭掩著嘴巴咳了一聲,才朝她走來,他的聲音透著中氣不足, “今天沒上課?”
“元旦放假,你呢,怎麼在這裏?”春和有很多話想問, 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隻垂了眼眸,“我以為你早就回市區了。”
“在這邊養病。”他說,“已經卸任許久了,休了個大長假。”
春和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臉色的確很不好,春和問他,“你怎麼了?”
“大概肺上有些問題,老毛病了。”他用拳頭掩著嘴唇,彎著腰又咳嗽了一聲。
閆東瘦了許多,棉外套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看起來像是不合身一樣。
春和“嗯”了一聲,“你現在住在哪兒?”
“在城關精神病院,療養科。”閆東笑了笑,看春和一臉驚訝,於是解釋了句,“去醫院檢查,什麼也查不出來,床位緊張,人家也不給我安排,隻好去精神病院那邊蹭個地方了,好歹是個醫院。”
“沒有人在那邊照顧你嗎?你怎麼自己出來了。”春和依稀記得,閆東是老來子,他老家是在江縣,但父母死的早,他是被長嫂帶大,後來長嫂的兒子出國讀了博士,全家人遷去了洛杉磯,已經很多年沒回來了,閆東在國內,似乎早就沒什麼親人了。
“也沒多大事,老毛病,一到冬天就半死不活的,死不了,我一個人可以,不用人照顧。”
“等我放假了過去陪你。”春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閆東揉了揉她的腦袋,哈哈笑了聲,“行,沒白疼你。”
笑著笑著,便又咳嗽了起來,春和隻好幫他拍著背,“你這看起來挺嚴重的,怎麼就查不出來毛病!”
“那誰……咳……誰知道!”閆東咳的涕泗橫流,從口袋裏拿出來紙巾擦著。
他來也是買衣服,天冷了,精神病院設施老舊,暖氣片時熱時不熱的,江縣的冬天又冷的令人發指,他隻好出來置辦些棉衣。
兩個人一起去逛,春和有心去問他一些問題,但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敢開口,人多耳雜,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監視,萬一說錯話,說不定還會害了程景明。
春和有時候會發癔症似的去反複檢查自己的包和衣服,總覺得自己一言一行都被人盯著,或者被人監視或者監聽,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她真害怕自己遲早有一天會精神太緊張而崩潰。
“這件衣服,我覺得挺好。”閆東拿起一件白底碎花的羽絨服放在春和身上比,“你皮膚白,穿這個好看。”
春和看著那款式,想起程景明送她的圍巾,頓時覺得好笑,大概男生們的審美都是相同的。
“我喜歡素淨點兒的,這件太花了,而且……有點兒土。”春和搖搖頭。
閆東笑了笑,“你真不像是女孩子,小時候就不喜歡帶花的衣服,到現在沒變。”
“有嗎?”春和想了想,小時候很多事情都記得清楚,可對穿衣服,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可能從小她就對這些不是太挑剔,穿著舒服,看起來順眼就好,她對穿的沒什麼多要求。
人對不太重要的事,記憶總是模糊的。
“可不是嘛!四歲生日的時候,你爸爸給你買了一條碎花裙子,你氣得哭了半天呢!這事整個組裏都知道,當笑話講了好多年,說沈隊一顆粉紅少女心怕是無處施展了。後來都傳到家屬耳朵去了,你五歲六歲的時候,警嫂們給你置辦禮物都知道,買衣服一定要素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