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眼看清楚來人, 齊恒發現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向來熟識, 珩王姨母家的獨女魏嬌。
神神秘秘從遠至近策馬奔來, 一看就是剛從西山恒光寺參練回來。摒棄以往官家小姐的端莊形象,習得一身武藝, 看上去相當不羈。
魏嬌是蕭烈最小的表妹,不同於以往閨閣姑娘的嬌柔。瞧著英氣且瀟灑,年紀不大終日在外遊曆,完全沒有普通閨閣女子該有的矜持。
她自小多得父母恩寵, 要什麼有什麼,慣了一身野性子。加之近兩年都在外頭晃, 人看上去愈加不好應對。
今日本是跟著父親魏先容一道, 打算來此給自家威嚴的表哥一個驚喜。可誰知剛來就見到這緊跟其後的小東西。一路進門, 瞧細致些, 發現同珩王的關係還挺不簡單。
意識到這, 魏嬌突地產生了不好的情緒。在暗處默默觀察良久,直到蕭烈離開, 方才尋得作弄的機會,駕馬很快奔了過來。
她能這般做, 自是為了惡作劇驚這女子的馬。然而嶽靈的馬也的確受不得這些,在她飛速奔來的途中驚慌失措,很快將人從馬上甩了下去。
齊恒見此情形哪敢遲疑, 飛身躍上前, 攬著嶽靈重重摔倒在地, 很是無畏墊在下頭。而身上的女子則捂著胳膊秀眉一擰,沒怎麼傷,隻苦了下頭墊背的齊恒。這一摔,顯然把腰都給閃了。
鬧這麼大的動靜,所有侍衛傾巢出動。再瞧馬上之人,持韁打了個來回,一副高傲的英姿。身著白緞束裝,看上去極其挑釁。
看出她的惡作劇,嶽靈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默默從地上爬起來,而身後湧上的人很快動手把齊恒扶起來,小心翼翼架了住。
“王爺東三場向來不許旁的人造次,區區小侍衛也敢在此策馬。齊恒,這可怪你疏忽?”
女子微抬下巴,很是大氣說道。
對上嶽靈的目光,眼瞧那惺惺作態的小模樣,突地很來火。
“稟……稟表小姐,您是怎麼回來了?屬下奉命行事,實則此人並非……”
齊恒如實稟報,然而話沒說完身後便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蕭烈,掃了眼場上情況,一身黑衣的男人蹙了眉。目光停留在邊上怔愣的小姑娘跟前,一動不動。
“王爺。”
“仲炎哥!”
兩人一齊看過來,唯有嶽靈沒見動靜。隻伸手捂了纖薄的胳膊,幽幽看了過來。
“出什麼事了?”
四目相接,他第一個瞧的便是嶽靈。而那小妖女品這情形,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知道那刻意使壞的女人定然跟珩王有瓜葛,默了會兒。很自然走上前湊到男人肩側,捂住摔疼的位置,輕輕把腦袋放了上去。
他沒再注意別的地方,動手攬了她,出口勒令。
“把這畜生給本王拖下去。”
話裏指的是魏嬌帶進來的馬,瞧這語氣絲毫沒給它的主人留麵子。
而魏嬌則很快迎了上去,眼看蕭烈不動聲色將人放開,連忙攔阻道。
“且慢,這是嬌兒的新坐騎。哥怎麼也不問一聲,一來就教訓我的馬?”
她出口親昵,嶽靈聞聲冷冷地掃她一眼,離開是非距離,淡然退至男人身側。
“怎麼,你的坐騎,本王還訓不得了?”
整理袖口,麵前的高大男人漠然挑眉。
而不依不饒的女子剛想再說的什麼,身後突然行來一位長者,俯身有禮有節啟唇。
“下官魏先容,參見王爺。”
他是蕭烈的姨丈,算是長輩,遂他隻揚手。
“平身。”
魏嬌眼看父親來了,神色一滯,握著馬鞭幽怨叫了聲。
“爹。”
魏先容雖是縱著女兒,可在外到底不能沒了規矩,連忙皺眉嗬斥。
“你瞧你這不懂事的丫頭,貿然驚擾王爺的良駒,還不快賠禮道歉。”
聽比一言魏嬌更不依了,噘嘴撒嬌道。
“爹爹,嬌兒隻是想念仲炎哥哥,這才迫不及待過來,怎就不能了?”
“你……”
老大人拿她沒轍,欲言又止不好把話說重。
可惜蕭烈就不縱著,居高臨下打量她,目光如炬。
“魏嬌,你可知在此擾馬不合規矩。”
她還是那副樣子,眼神始終停留在嶽靈與蕭烈身上,嘟嚷。
“嬌兒知道錯了,這麼久不見,您就不能說點好的麼。”
屏了不相甘的人,吩咐隨侍帶齊恒下去瞧大夫,挑眉。
“馬場皆是男子,你一個女子來此作甚?”
興許不說還好,一提起來她就憤憤不平。
“哼,什麼皆是男子,剛才摔下馬那小妮子,莫非不是女扮男裝?”
“大膽。”
“王爺息怒,嬌兒口無遮攔。今日本是為了良駒而來,咱們不妨先進內閣坐下談。”
還是她父親守禮,雖是有這層關係在,可如此場合斷然不能逆了主子。於是不得不出口打圓場,而那魏嬌也是機靈,見他當真不高興,忙道。
“哥哥別氣,嬌兒知道錯了。”
於是蕭烈被人躬身迎進內閣,嶽靈見狀默然退開。不吵不鬧,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摁著傷,同旁的侍衛一起離開了。
顧及要事處理,那男人不好在此刻分心。隻偏頭看了眼她離開的方向,同手下交代幾句,轉而進入閣中。
魏嬌身份不一般,即使男子議會,她也可以在內閣別的地方找個安靜房間待上一會兒。
而嶽靈不行,她既是扮了侍衛,隻能去旁的居所,連著裏頭趟著受大夫診治的齊恒,氣氛亂做一團。小美人兒默了陣,淡然坐定。眼瞧窗外朗晴的天色,不可察覺輕哼。
她自是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無非就那刁鑽的小蹄子使計捉弄。若不是齊恒動作快,眼下床上躺著的人便是自己無疑。
既然如此,嶽大閣主可不能由著。她生平最不高興被人欺到頭上,尤其同為女子。
至少在刁鑽使計這些門道裏,她可沒輸過。
漠然放下袖子,侍衛打扮的小美人兒什麼反應也沒有。隻一個人定定地倚著座椅,騰出沒傷的那邊肩膀端茶飲了口。再擱杯盞,這梁子,也算是結下了。
他們的議會結束得很快,也不知是真沒事還是刻意加快流程。待到蕭烈從那邊過來時,嶽靈剛巧出門,而那魏嬌同樣緊跟其後,聽那對談似乎在說晚飯請他過府之事。
魏嬌難得回來一趟,見此機會自然不肯放過。變著方纏了蕭烈,幾乎寸步不離。
而如此一行,良駒還是要看的。處理完齊恒的事,嶽靈站在邊上抱臂觀察。等到一切落定,回到暫歇的屋中,躺下就不見起了。
侍從不明所以,瞬間見狀慌了陣腳,忙前去稟明外頭的珩王。大夫本來看過,可她礙於肩頭位置就是不給瞧。蕭烈本還被魏嬌纏著訓馬,這一聞訊,很快抬步趕了過來。
掀簾進屋,這裏環境不比府邸,且有些冷。剛進門就瞅見單薄的小嬌人兒抱膝而坐,肩膀微顫,瞧著可憐極了。
轉身坐到榻邊,他很自然將人抱了過來。俯身貼向額頭,關切。
“傷到哪了?”
嶽靈不動,在那女子追進來時很是時候張臂摟住他脖頸。白淨的小臉兒一臉愁容,嬌嬌一聲。
“王爺……”
他背著身沒管門口站著的女子,摟緊纖腰打量。
“怎麼回事?”
見此一幕魏嬌明顯有些氣滯,在意識到她是女子時就猜測過她的身份。如今看來,怕就是旁人傳言中的珩王侍妾。
“靈兒疼,女孩兒家的地方……不能……”
忍不住呢喃,眸色慵懶望向站著的魏嬌。目光意味深長,甚至有種莫名的挑釁。
而那本還趾高氣昂的英氣女子見狀立刻變了臉色,顧不得禮節,下意識脫口。
“先才墜馬不是有人替你墊著,怎會傷到?”
蕭烈喚人呈上藥箱,揚手屏退眾人,看也沒看她。
“帶魏小姐下去。”
“仲炎哥。”
“……”
魏嬌慌了,察覺到他當真不悅。幹幹地咽了一口,忙著上前兩步,試圖再問。
“那,那您晚上還過府用飯嗎?我讓娘多給你備些好酒。”
“容後再議。”
“誒……”
話沒說完竟被眼疾手快的侍從“請”了出去,壓根來不及多說。他手下的黑鷹陣可有幾把刷子,魏嬌再無禮,也不敢在他真的黑臉時造次。
欲言又止,還未細細坐下來敘舊,很快就被人弄走了。
以往的魏嬌隻是覺得蕭烈為人嚴肅,並不是多麼難對付,無論她如何無理取鬧都可以縱容。可如今竟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忽視她,甚至因著她的傷當真有些不高興,這真讓魏嬌很是不忿。
待她一走,屋內所有人盡數退離。隻剩榻上一男一女。嶽靈攏了發,懶懶地看著他,輕輕喚了聲。
“王爺。”
從藥箱裏翻出他最常用的跌打損傷膏,默不作聲勒令。
“脫了。”
哪知那小侍衛竟拒絕,捂了領口。
“不要。”
知她在外顧忌多,蕭烈隻能親自動手。
“跟本王生疏作甚?”
拉開一邊肩上的衣衫,露出白皙纖薄的肩頭。那裏的確在摔下時被擦破了。不過並不是很嚴重,隻是藥酒一去,刺得生疼。
“嘶……”
“不揉會腫得更厲害。”
他蹙了眉,試圖緩下力道。可是一個大男人如何緩都是疼的,沒按多久又聽她哀怨。
“腫了最好,是靈兒沒用,活該受欺負。”
這話說得喪氣,更帶了賭氣的成分,說不出的刻意,聽得人劍眉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