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
聖誕節臨近。雖然精明的商家早在一個多月前便已經開始聖誕主題的折價促銷，但濃鬱的節慶氛圍直到十二月以後才明顯起來。下班的路上，可以看到甜品店、服裝首飾店、餐飲連鎖企業的的門梁上麵繞著碧綠色的裝飾，麵向街道的玻璃櫃前擺上一顆五彩繽紛的聖誕樹。百貨公司、大型零售超市附近人潮湧動。促銷人員身著聖誕服向往來的行人大力推薦商品或散發傳單。還有放學回家的孩子們的腦袋上帶著閃爍著彩燈的頭飾。
而教堂的聖誕節更為純粹和嚴肅。少了商業氣息，多了些祈求、認罪和禱告的聲音。二十二日與二十三日，懷恩堂上午九點的聖誕禮拜因上班無緣參加。二十三日的晚上，我參加了七點舉辦的音樂崇拜。聖樂團的演唱感染著我，讓人不禁想起兩千多年前耶穌出生於伯利恒城一家客店馬廝中的情景。我還想起幼年的時候，爺爺帶我去教堂過節的情形。平安夜晚，我穿上鴨絨製作的紅色聖誕服和帽子，向聖誕樹許願，請求父母能夠重新複合，然後抓起一把糖果放進口袋，再從衣領上扯下幾根絨毛粘在下巴上，便扮作聖誕老人向周圍比自己小的孩子們發糖果作為聖誕禮物。等到夜深，爺爺則偷偷地將準備好的聖誕禮物放到我的床頭。年年如此，直到爺爺去世。以後搬到學校寄宿，我就再沒想到過聖誕。至現在十幾年過去，曆經長久的時間，聖誕對我來說即熟悉又陌生。依舊是當年不變的節日，隻是爺爺不會再送我禮物了。
回去的途中，我在淮海路一家百貨公司大樓前與美倫不期而遇。美倫驚訝於我們的相遇，似乎想躲掉。但我揮手打招呼。美倫無法躲開了。
“小蝕，”美倫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剛才教堂出來，正要回去。你呢？”
“我……我在等一個朋友，對，是等一個朋友。”
“嗯。”
我的腦子裏不自覺浮現出一個年輕時尚的男士形象。美倫不提，我也不好過問。兩人沉默一會。美倫不說話，我同樣不知該說什麼。
“美奐最近怎麼樣？”最終我還是問道。
“她最近挺好。今天晚上不知道和男朋友一起跑到哪裏瞎逛去了。阿……阿嚏！”
清清的鼻水從美倫的鼻子流出。我忍不住笑起來。美倫臉一紅，不滿地責備道：“有什麼好笑的。”
我是很想強忍住笑容，但臉上的笑意依然存在。美倫伸手進口袋裏找紙巾，可怎麼都找不到。我又輕輕笑一笑，把一袋帶有康師傅綠茶標識的塑料包裝紙巾遞給美倫。
“沒想到小蝕養成了帶紙巾的習慣。”美倫擦完鼻涕說。
“那倒沒有，”我說，“那是剛才過來時一個促銷員遞給我的。”
陣陣冷風吹來。我不由縮緊身體。
“這麼冷，幹嘛要在外麵等。”我問。
“我剛從裏麵出來，”美倫說，“在裏麵坐膩了。”
“坐膩，要坐多久才能坐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