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祖母說藏就藏了,救了這幾個共產黨員的命。
聽見二姑姑說我的父親回四川了,祖母興奮之極。她拿起一把鎖,把大門一關,一個人,拿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坐著她那在嘉陵江上推船的父親的小船,來到了重慶。
她老家也不要了,田產和房產都不要了,從此便和我的父母親住在了一起。
我的祖母不是我父親的親母親,但我的父母待她很好。特別是我的媽媽,和祖母從不分你我。媽媽去上班,家和孩子就全交給祖母照看。
我的祖母來時,我剛好十個月。從我十個月大時起,我就由祖母帶養。我弟弟出生後,也是由祖母帶養的。所以我和我弟弟對祖母的感情特別親。祖母真是替我媽媽分擔了不少的家庭操勞。
我的祖母真是高壽,現在已經九十多歲了,她還健在人世,還和我們住在一起。
總之,在重慶,我們這個家的基本隊伍就都到齊了。這個隊伍的規模一直保持了二十年,直到我們這一代又成家生孩子以後,家庭的規模又才擴大了起來。
在重慶,父親忙,母親也忙。
媽媽在人民小學當校長,學生都是二野和西南局的子弟。那一群在部隊中長大的孩子,個個嬌野,都不是好調教的人。媽媽便從我們自己家的孩子開刀。我的大姐和哥哥自然是媽媽的學生,不聽話,不遵守紀律,首先整肅的就是他們,以儆效尤。就連我的二姐才五歲,也被媽媽每日放到教室的最後一排,管你懂也罷,不懂也罷,反正一律都得上課。
有的孩子不好好上課,不聽講,還又哭又鬧。媽媽就把這樣的孩子帶到校長室,任你哭也好,鬧也好,她一概不予理睬,自己辦自己的公。等到孩子鬧夠了、哭累了,自然乖乖地停嘴了。
媽媽是校長,但什麼課都教,語文、數學,連音樂都教。她天生五音不全,也不知這音樂課是怎麼教的!
許多二野的子弟都是媽媽的學生,直到現在,他們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還常常回憶起當年他們校長教他們和“整”他們的情形。
……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的時候,父親整整四十五歲。四十五年,近半個世紀的時光。
那個當年滿臉稚氣,年方十六歲的鄧希賢,從他走出四川的那一刻起,便邁向了他漫長的人生旅途。他由一個有愛國心的青年,走進了共產主義理想的殿堂。他出洋求學,卻成為一名共產黨員而回到祖國。他參加了大革命的浪潮,經曆了白色恐怖的腥風血雨。他走上了戰場,和軍閥勢力,和日本侵略軍,和國民黨軍,整整打了二十年的仗。
在他四十五歲的時候,他的名字,鄧小平,已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黨、建軍、建國的曆史,與整個的人民革命史緊緊相連,密不可分。
在黨中央和毛澤東的領導下,鄧小平,和其他的開國元勳們,在戰爭年代,為開辟中華民族的新的紀元,立下了汗馬功勞和不朽的功勳。
鄧小平,作為他個人來說,也由一位青年革命者,成長為一名叱吒風雲的革命家,成為獨擋一麵的戰場指揮官。
在父親這四十五年的生命曆程中,打仗就打了整整的二十年。
仗,打完了,新中國建立了,而他,又作為“封疆”大員而坐鎮西南。
四十五年,是個不算短,也不算長的時間。
有的人,四十多年便已走過人生的頂峰。有的人,快到五十了可能才開始找到事業的起點。我相信,絕大多數的人,積其一輩子的時間,經曆的事情,可能都不及我父親這四十五年中的一半。
在度過四十五歲的生日那一天,如果父親回顧過去,可資回味的事情太多了,也太豐富了,他完全可以捫心自問而無愧於世。如果展望未來,他也一定會躊躇滿誌,充滿信心,立誌為了開創一番新的天地而繼續奮鬥不息。
四十五歲,是父親漫長的一生中的一個裏程碑。但是,四十五歲,同時又是父親政治生命的另一個新的起點。在他度過四十五歲生日的那一天,他自己絕不會想象得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料想得到,鄧小平的人生道路,還要經過多少激流險灘。
父親的前半生,這一半的道路,是輝煌的,但卻不是最輝煌的。
鄧小平的政治生涯,從這一刻起,方才起步,開始邁向其光輝的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