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青年很與眾不同。
任誰見到他都會被他那禁欲的姿態所折服,從另一種角度而言他是完美的存在,純淨得仿佛從未被汙染。
他獨自而居,對社交完全不感興趣,以貴族少爺的立場來說是個十足的怪胎,整天沉迷於自己的研究,似乎除了研究以外任何都可以拋棄。
現在看來,他其實什麼都不曾擁有,所以就沒有放手一說。
解開一個謎團,緊隨而來的是更多的謎團。
這算什麼。
雙重標準?
那個立誓要殺掉所有血栗亞的克洛維耶家族繼承人,在暗中保護初代血栗亞。
給了它貴族的身份,給了它獨居的空間,不讓任何外人接觸到它,生怕它會受到傷害似的。
把他當做瀕臨絕種的鳥兒關在鉑金做的鳥籠裏,套上十七八道鎖。
十者團那些賣命的家夥肯定不知道這點,否則早就天下大亂。
這算什麼?
這還代表什麼?
歐德和其他血栗亞一樣具有危險性?
他會像屍族血栗亞那樣……或者珥瑪這樣,隻要別人出現不遂心意的舉動,就會將對方的生命踩在腳底任意碾壓?
不對,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路遼回憶著灰發青年清冷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模樣,那淡淡的距離感和不和諧感無時無刻不包圍著他,他的一絲不苟,他的口是心非,他透露出細細的關懷,他的心,他的血,都是熱的。
這一真相猶如當頭棒喝讓路遼找不著北,隻是告別幾日猶如數年不見,連他簡陋的話語都從記憶中被塗抹得一塌糊塗。
不,他不會這麼做。
他不可能這麼做。
他不會傷害別人,否則薩裏耶他們怎麼會耗費這麼多心血保護他?
否則自己的這具軀殼從何而來。
但他也是血栗亞。
這一真相就是根尖銳結實的木釘,狠狠紮在路遼的心上,翹起的木刺卡在肌肉的紋理中,隨著心髒收縮而疼痛不已。
他曾經說過,不是所有血栗亞都是必死結局,原來是在說他自己。
他和其他血栗亞的區別是什麼,值得克洛維耶家族——值得薩裏耶和伊薩姆暗中保護他的理由。
利益?
情感?
時機未到?
還是別的什麼?
危險時刻在他們身邊遊走,路遼此刻該立刻帶珥瑪離開這,但他腦中一片空白,太陽穴突突發漲,他甚至不知此時此刻自己正在幹什麼,自己做的是否正確,珥瑪及有耐心地跟在他身後,不發出丁點聲響。
腳沉得抬不起來。
既然已經找到珥瑪,那稍微休息下應該沒關係吧。
幾分鍾也行。
他現在沒什麼鬥誌,隻想坐下喘口氣。
“呃……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站在街上會被發現的。”
“嗯。”
路遼找了個巷子,裏麵堆放著幾個沒有拆封的木箱,他坐在最矮的木箱上,手勢示意珥瑪也坐下。珥瑪看著箱子,繞開坐在箱子的陰影中整個身子蜷縮成細細的一長條,灰暗幾乎將他整個隱藏,路遼也配合著他坐在光線照耀不到的死角——隻是他一個人坐在夕陽中很沒安全感。
他平時都是這樣隱藏自己的嗎?
路遼看著這個體格迥異的初代血栗亞,心中連連歎息。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觀念相似的人才能成為朋友。
會不會代表著,這隻初代血栗亞和那個人一樣。
“珥瑪,你介不介意我問你的過去?”
珥瑪快速點下頭:“你,問。”
“你還記得你成為血栗亞之前是什麼樣子嗎?我是說,你從哪兒來,你多大了,你家裏都有誰……諸如此類的。”
路遼的期待中夾雜著的痛苦清晰地傳達給了珥瑪,他一成不變的眼睛合上些許,垂著腦袋從嘴裏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像尖銳的牙齒正摩擦著木頭的聲響。
“不,記得。”
“什麼都不記得?”路遼搓搓手,“那換個問題……你和歐——門羅,你和門羅是怎麼認識的?”
珥瑪說:“第三,研究,所。”
第三……他的意思應該是說,他們曾經共同生活在同一個研究所裏。
路遼有些口幹。
“血栗亞有很多研究所嗎?”
“三。”
“隻有三個啊。”
“那你們平時都做些什麼?”
珥瑪腦袋一抖,似乎在傳達恐懼。
“實驗,疼。”
珥瑪的口吃或許是先天的,他說話就像卡帶,路遼聽得費勁,好不容易將關鍵字拚湊在一起,大概知道了曾經他們身上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