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在大山裏的孩子
在大小興安嶺交界的那片莽林中,最先開放的是達子香花,它們一簇簇的像飄浮在山林中紫色的雲。
三十多年前,有一群年輕的生命,打著“屯墾戍邊”的旗幟,活躍在這片山林中,他們正像那盛開的達子香花,給寂寞的大山裏帶來了春天。後來這些紫色的雲漸漸地散去了,大山又恢複了長久的寂寞。
前幾年一個多雨的日子,我又回到了這片大山中,尋找遺落在山林裏黑土地上的紫色花瓣。無意中我發現了一個孩子。他的媽媽十多年前已經回到了上海,也許成了另一個孩子的媽媽。他就是她的孽債。
他不知所措地坐在我的麵前,我一時也想不出問他什麼好。這孩子比一般山裏的孩子長得高長得白淨長得英俊得多,隻是眉宇間掛著淡淡的憂鬱。
“出去玩吧!”他的養父老李把他打發走了,結束了我們尷尬的見麵。老李對我說――
這孩子人媽媽是個很老實的上海姑娘,一下鄉就在我們連,和我都在養豬班幹活。她不怕苦,不怕髒,平時話語不多。那一年,她回上海探了一次家,回來話就更少了,幹活不像過去那麼出力了。過不久連裏的老娘們都議論,這姑娘好像懷孕了。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關於誰是這孩子的父親,連裏有很多說法。她對我說,是她上海男朋友的。她說,她想把孩子生下來,但不想要這個孩子。大夥誰也沒有為難她。養豬班的活我全包了。
連裏專門開了一個會,研究這上海姑娘的孩子怎麼辦。好幾家爭著要這孩子。領導商量,要選一家條件最好的。當時,我也想要這個孩子。我隻有一個姑娘,已經十多歲了。老伴也非常同意。我家人口少,我又會殺豬的手藝,在連裏老職工中,我家的生活條件就算最好的了。連裏最好決定,這孩子生下來,給我家。那姑娘也非常同意。她知道,我們一家人心眼好。
我記得那一天是中秋節,那上海姑娘臨產了,上午9點多鍾把她接到我們家,晚上6點20分,生了個大胖小子。把我和老伴樂壞了!我當時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叫“滿意”,她媽也同意。我們全家一起給她伺候月子,頓頓紅糖、雞蛋、小米粥。我買了幾斤豬肉,炸成丸子,天天給她喝丸子湯。一個月,我和老伴沒讓她下地,她和孩子都挺胖乎。
滿月以後,她要回上海探家,我給她拿了120元錢,當時我每月掙49元。還給她拿了200斤全國糧票,10斤白糖,2斤木耳和3斤白瓜子。這些東西當時都很金貴。她一走,我們隻好給孩子斷奶,這下子把我和老伴折騰苦了。白天她在家忙成一團,晚上我也跟著起來好幾次,給孩子熱奶、喂奶,換尿布。不幾天,我這個胖子就變了瘦子。這孩子從兩個半月到九個月,住了6次醫院,我們全家晝夜看護,連鄰居都來幫忙。孩子高燒39度不退,老伴嚇得直哭。後來還是上海醫療隊治好了孩子的病。
醫生告訴我們要給孩子多吃魚肝油和營養品,當時我的那點工資已養不起孩子了。為了多掙點錢,大冬天,我早上三點鍾起床,到河套割條子,幹了一冬天割了三車條子賣了幾十塊錢。後來老伴和姑娘上山采木耳,又掙些錢。這些年就是靠搞副業掙的錢把滿意養大,又讓他上了學。這孩子很懂事,從小就知道幫我幹活,初中畢業就要參加工作。我不願意他在農場吃苦,聽說地方鐵路招工,我通過朋友找人,又去送禮,好不容易當上了工人,全家非常高興,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過不久又讓人家裁下來了。後來我又借了些錢,在場部辦了一個飯店,一心想讓滿意學一個能養家糊口的手藝。現在這個小店辦得不錯,孩子每天都跟著我上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