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部長的昨天
北大荒這片肥沃的黑土地不僅是國家重要的商品糧基地,還是一個人才成長的搖藍。走出北大荒的許多知青,後來成了國家需要的各方麵的專業人才,有的人還擔任了重要的領導職務。其中省部級幹部也不少於二十幾位。這裏我要寫到的現任的商務部副部長薑增偉可能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他既是我在哈一中的同學,我又是他在一中的老師。這是特殊年代的特殊關係。文革中的1967年全日製高中的一中破例進了一批初中生,薑增偉就是其中的一個,那時他隻有14歲。老師已“靠邊站”了,畢業了但耽誤了高考的我們抽出來給他們代課,也被他們稱為老師。以講政治課為主,也教數學和英語。薑增偉學習很認真,胖乎乎的小臉上一雙專注的眼睛,總是望著老師。1968年春天,我們報名下鄉去了黑河,當時這幫孩子中的骨幹也要跟我們走,薑增偉也是其中之一,但因為年紀太小,市裏不同意。我們走的那天這幫孩子哭成一團,一直把我們送上火車。到了黑河以後,我們和他們書信不斷,我寫在樺樹皮上的小詩,他們傳看了許久。那時,他們已沒有心思讀書了,隻等機會一到就去黑河和我們一起屯墾戍邊。
1969年8月,薑增偉終於盼來了機會,16歲的他和當時一中的幾十個初中生報名當兵團戰士,那次黑河沒有指標,他們去了地處同江縣的勤得利――27團。那時正放一部記錄片電影《新沙皇反華暴行》,其中八岔島戰鬥就在27團打起的。他們熱血沸騰,義憤填膺地奔赴戰場。8月3日這一天,薑增偉他們背著行李,打著紅旗從一中出發,唱著歌喊著口號,一直走到十多裏外的濱江站。在這支隊伍中鑽進一個14歲的小女孩兒,她叫高新宇,初一的學生。她“戰勝”了家長,說服了老師,偷遷出了戶口,也成了新兵。當火車開動那一刻,第一次離家遠行的小知青們哭聲一片。高新宇回憶:“別人哭,我卻在心裏大笑。不是嗎?我已經完成了把理想變成現實的第一步。當時我樂得把放在小桌上的一大堆冰棍獨自大吃起來,而它的主人還在哭!”這個勇敢的小女孩子後來成了薑增偉的女朋友,現在是薑副部長的夫人!這是後話。
經過三天的奔波,這夥被戰鬥激情燃燒的年輕人,下了火車換卡車,下了卡車換馬車,一直向東北方向行進,越走越荒涼,越走越靠近黑龍江了,他們也越激動。他們終於在27團的2連下車了,營房後就是黑龍江,他們看見了江對岸樹叢中蘇軍的哨所。這是個值班連隊,有農工排也有武裝排。經過幾天的培訓,薑增偉和高新宇都如願以償地被分配到了武裝排。當年的戰友盛榮傳回憶,當時我和增偉被分配到了輕機槍班,班長是位山東支邊青年,我們倆是彈藥手,每天背著圓盤的子彈夾子,射手是比我們大的兩個知青,一個是上海的,另一個是哈爾濱的,他們都扛著槍,比我們神氣。天一亮就起來訓練,練隊列,也練裝彈射擊,摸爬滾打,累得氣喘噓噓。但很興奮,因為這正是我們向往的戰鬥生活。接著又參加麥收,那比訓練要累,我們把武器放在地頭,彎腰揮鐮割麥子,再打捆碼垛。那麥田一望無邊,累得我們腰都直不起來。增偉當時比我胖,幹活和訓練都比我流汗多,可他比我們都能吃苦,從來不喊累,還幫著別人幹,當然對高新宇更關照,她是我們連隊最小的,可能也是全兵團最小的。可是性格倔強的她不喜歡別人的幫忙。她在勞動和訓練中甘人後,下了工還寫稿,成了連隊最早的業餘報道員,她的文采和她的頑強一樣打動增偉的心。那是戰鬥中的青春和愛情,愛總是默默的,並不為人知。不像現在的年輕人愛得那麼轟轟烈烈。
薑增偉和武裝排的戰友們終於盼來了戰鬥的時刻。9月黑龍江的漁汛到了,從大海頂流而上的大馬哈魚進入黑龍江灑籽,兩國的漁民都日夜搶澇。年年這個時候都能發生衝突,蘇聯的邊防軍的快艇“馬嘟嚕”經常驅趕中國的漁船,割漁民的漁網。珍寶島打響後,兩岸的邊境衝突更加激烈了。27團打漁連的副連長陳庭華在江上和蘇軍邊防軍打了起來,用大刀砍斷對方水龍頭的事跡讓年輕的兵團戰士鬥誌更堅。為了回擊對方更嚴峻的軍事挑釁,薑增偉和他們武裝排秘密潛入經常發生衝突江段岸邊的叢林中,他們挖了戰壕和貓耳洞(掩體),日夜守候,一旦對方騷擾我方漁船,馬上武裝還擊。薑增偉把輕機槍和彈夾都擦好,警惕地注視著江麵,隻等排長的一聲命令。他們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上前線前每個人都寫了一個紙條,上麵有家庭的住址,家長的姓名,犧牲後要轉交家裏的錢數和物品,黨團員還交了最後的一次黨費和團費。那一刻這些年輕的戰士都很鄭重,沒有恐懼和不安。進入戰壕後,他們互助傳遞紙條,那上麵寫著自己的豪言壯語,都是從珍寶島的英雄們學來的,如“生命不停,衝鋒不止!”、“為保衛祖國每寸土地,流盡最後一滴血!”全排薑增偉寫得豪言壯語最多,那時就顯示出他的文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