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強牌”(2 / 3)

再說小方,正忙在麥收現場。他計算著日子,等待著妻子生產的消息。那時通訊落後,他心急如焚。來到地裏送水的職工跑著給他送來電報:“母子平安,二女一男。”這時,喜訊已傳遍連隊。連長給他下達了“速回探望母子”的命令。從康拜因上跳下來的方立強,跑回連隊,立刻像進村的鬼子一樣挨家挨戶地抓雞。聽說小孫生了“三胞胎”,各家都幫他抓雞,還送他許多雞蛋。連隊派拖拉機把他一直送到七台河火車站,他身上背著捆綁好的十幾隻雞,一手提著一筐雞蛋。上了火車後,雞飛人叫,好不熱鬧。他隻好把活雞掛在車廂外,雞蛋放在腳下。他歸心似箭,一宿未合眼。

走近孫家門,隻聽一片哭聲,嚇得小方臉都白了。進門一看,三個小孩兒並排躺在小舅子做的大搖籃裏,嗷嗷待哺,而奶水供不應求的小孫坐在旁邊跟著孩子一起哭。看著姑爺進了門,嶽父大人說:“咱們開個家庭會,看這三個孩子怎麼養活。”他先表了態:“我看把老大送人吧,要不都得餓死!”父言一出,小孫大哭,小方也跟著哭,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就要送人,他們兩人堅決不同意。小方說:“隻要我有一口飯吃,就能把三個孩子養大!一個也不送!”他說,我可以抱一個孩子回農場,我自己把她養大。最後商定,老大由姥姥幫助撫養,老二由方立強撫養,老三由孫玉勤撫養。那天,方立強和孫玉勤商量,給三個孩子都起了名,兩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叫方婷和方娓,那個兒子叫方磊,父母希望他更強壯。一個月後,小方抱著方娓登上了回七台河的火車,這時他的身上披掛的是女兒的衣物、褯子和奶瓶等物。一路上女兒哭聲不斷,他是滿臉大汗。

各位讀者可想而知,小方又當爹又當媽的日子多麼艱難,特別是在遠疆農場撫養一個剛剛滿月的女嬰!為了不耽誤工作,小方把方娓送到了連隊托兒所,天不亮他就起床,把孩子的褯子和衣服洗得幹幹淨淨,沒等吃口飯就把孩子送到托兒所,自己再去上班。晚上下班,再把孩子抱回來,半夜不知起來多少次為孩子換褯子、喂奶。挨點兒累他不怕,就怕孩子吃不飽。孩子一哭,他就喂奶,最後孩子喝牛奶拉牛奶了,他急得隻拍大腿。7個月後,實在沒有辦法的方立強抱著方娓回哈爾濱了。

看著在家的老大和老三又白又胖,而方立強侍候的老二骨瘦如柴,孫玉勤抱著老二一陣大哭。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和調養,老二也胖了起來。可她不放心,又抱著老三和抱著老二的小方一起回北興農場了,老大留給了母親。

看著小孫和小方抱著孩子都回來了,全連大悅,家家前來看望、幫忙。方立強可以安心上班了,孫玉勤在家照顧兩個孩子。可小方一人的工資養活不了全家,18個月後,小孫又抱著老三返城,然後到建築工地上班。這之後,他們一家開始了真正的兩地生活,小方和小孫隻有每年各享受一次探親假,一般是夏天小孫抱著老三到農場,過年時小方抱著老二往哈爾濱趕。

方娓兩歲那年,聽說要回哈爾濱看媽媽,她高興得又蹦又跳。等爺倆坐著晚點的火車從七台河趕到哈爾濱時,正是除夕半夜,候車廳外一片鞭炮聲,家家開始吃團圓餃子了。可公交車已停,那時又沒有出租車,他們隻好在車站等天亮。小方怕熟睡的孩子凍著,把她包好放在暖器上。怕孩子掉下來,他就在暖器邊上站了一宿。那一夜,冷清清的候車大廳裏,隻有他們父女和幾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第二天,當孫玉勤看著滿身霜雪的小方父女走進家門,她抱著一身屎尿的孩子又是一陣大哭。她邊哭邊說:“再也不能這樣了,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到一起!”

春節後剛一上班,孫玉勤抱著兩個孩子開始到勞動局上訪,要求把丈夫方玉強從農場調回。因為小方是外地知青,調到哈爾濱的難度相當大。小孫鍥而不舍,不知跑了多少次,不知流了多少淚,方娓終於在長到五歲時和父親一起回到了哈爾濱。方立強被安置到了市住宅四公司當上了技術工人,幹過電焊、水暖,打過白鐵,可惜隻幹了兩年,企業就放長假了,一直到現在。放假後,一分錢的工資都不開,全家擠在嶽父家小院接出的十多平米的小房裏,度日如年。

養家糊口的重擔都壓在了孫玉勤的肩上。她調到了工資比基建高一點的搪瓷二廠工作,先當工人,後來又舍家撇業地去跑銷售,隻為能多掙點兒補貼費,能讓孩子們吃飽飯。她一跑就是十年,夜間行車從來沒坐過臥鋪,每天的夥食就是幾個燒餅,再買點大醬和幾棵大蔥。這時老方(歲月的淪桑使他真的老了)成了家庭“婦男”,精打細算地照顧著三個孩子的生活,有時每天隻能做一頓飯,經常挨餓的是他自己。孩子們最盼的是出差的媽媽回來,她總會給他們帶回點兒好吃的,哪怕隻是幾塊糖。每回媽媽一進屋,三個孩子就像小狼似地撲上去,幾乎能把她撲倒。後來三個孩子一起上學了,日子就更艱難了。孩子所穿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有時到街頭的攤上剪一個樣子,然後回到家照著做三件,好在小時候他們衣服的大小都差不多。在外出的漫漫長夜裏,她都在燈下給孩子織毛衣毛褲,選最鮮豔的顏色,然後從小店買來動物圖案再繡上。無論多困難,她都讓自己孩子的穿戴不比別的孩子差。看到別的孩子上學都帶罐裝的飲料,她也給他們買,可孩子們背在書包裏從來不喝。學校開運動會,孩子帶的吃的都是自己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