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我似乎看見海棠花未眠,總覺得這時候心裏孤寂難受,像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回響而來的聲音,讓我覺得孤獨又恐懼。
淩晨五點,我還在失眠。
在潮濕的夜裏我仿佛駕駛著一艘破財玫瑰的帆船,顫抖著,瘋狂著,被空氣裏的苦澀包圍。
於是我彎身側躺著,卻依舊覺得四肢冰冷。
披星,戴月,冷著,煎熬著。
淩晨七點,太陽伸出一小縷光芒,揮灑在小城城郊的工地塔吊上,我輕輕叫了一聲夏瑤,沒人聽得見,夏瑤也應該聽不見。
“陳楊,你真的要去嗎?”吃早餐的時候老媽放下筷子憂心仲仲問我。
“必須要去。”我輕輕點頭。
“夏瑤都已經去世那麼久了,你現在做的這些事又有什麼用呢?於事無補,還浪費時間,浪費金錢,萬一出去遇到什麼不測豈不是得不償失,聽媽媽的話,我們現實一點,別再以為自己年輕就可以肆意妄為了,並且,你也不年輕了。”老媽苦口婆心的說著,紅了眼眶。
“老媽,就是因為現實,我與她沒能走到最後,就是因為現實,她連走的時候都在為我寫信,就是因為現實,所以她才更加渴望自由與浪漫。”碗裏還剩下一半的麵成了一坨,我再也沒有食欲吃下去了。
“陳楊,你不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老媽有點慍怒,皺著眉頭冷冷的看我。
“老媽,如果我不去,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原諒自己,我總是讓她等,等到她死去都沒能讓她等到想要的答案,這一次,我不想再等了,既是她看不到。”
“你不能總是活在你這樣的童話中,務實一點,踏實一點。”
“老媽,我們不能一輩子都活在現實殘酷裏,抽個時間自由一點,為這個壓抑的世界添加一點兒彩色的野性,也不是不好。”
我看著母親堅決反對絕不讓步的態度隻能盡量的去爭取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陳楊,你從小就不聽話,你這一次聽我話好不好?算是媽媽求你了,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瑤瑤她不會…………”
“去吧,注意安全,我們煮好年夜飯等你回來。”母親的話沒有說完,老陳頭喝完最後一口白米粥便打斷了母親。
“老陳,就連你也慣著他!”老媽沒有料想到老陳頭的發話竟是否定她,老媽冷丁丁的瞪著老陳頭質問。
“每個人都年輕過,也許每個人都會在年輕的虧欠一個人,夏瑤是陳楊年輕時候的心病,心病不除,等老了,半輩子都在愧疚中度過。”老陳頭依舊是一副嚴肅的模樣。
“唉,好吧。”過了半晌,母親終於是歎氣妥協,自顧自起身收拾餐桌上的殘局進了廚房。
“爸,我…………”我微微濕了眼眶,看著老陳頭的鬢角白發,其實麵前這個總是表情肅穆的老男人,或許在多年以前,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位壯誌滿懷的少年。
“去吧,你們年輕人的世界本來就應該是充滿各種驚奇,各種際遇的。”老陳頭打斷了我從他的錢包裏拿出一疊鈔票放在我的麵前。
“爸,我有錢。”我驚訝的看著老陳頭,隨後急忙拒絕搖頭。
“給你的你就拿著,你的錢是你的錢,我的錢又不是給你,去了新疆給夏瑤閨女買個好點兒的棺材,你總不能讓夏瑤閨女的頭發就扔在土裏吧。”老陳頭把錢又扔到我的手裏,穩穩當當。
“過年之前,我一定回來。”我看著老陳頭鄭重的模樣,接過老陳頭的錢。
老陳頭起身,慢慢走到陽台窗前。
“陳楊,重感情沒錯,現實也沒錯,但是想法與現實之間需要一個平衡點,而這個點兒需要你自己去衡量。”老陳頭把手背在身後,光從他的身邊擦過,恍惚間老陳頭又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黑色大山。
“爸,即使是這樣的決定會失衡,但我也不會後悔!”我站起身,看著老陳頭的背影鏗鏘說到。
“你小子,從小就不聽勸!”老陳頭突然轉身朝我笑了起來,生硬的胡渣咧在嘴角。
“遺傳了你,爸,我走了!”我看著老陳頭的笑容,這是父子之間的默契。
“去吧,你媽媽的思想工作我來做,聽說新疆的伊犁老窖挺好喝,回來的時候順便的話給我帶一瓶。”
“父命不敢違!”
背起行囊,我便走出了家門。
行囊並不重,一套換洗的衣服和手機證件就隻剩下盒子裏的夏瑤頭發。
走出門口的時候,冬風再一次吹來,肆無忌憚在我的臉上刮著,他像是個調皮的孩子,被困在這樣的小小山城裏又如何不會慪氣呢?
“夏瑤,與小城裏的風說再見吧。”我背著行囊心中對夏瑤說到。
我點燃一支煙,慢慢走在路上,為了夏瑤的執念,也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人生果真如此,生命中一半在贖罪,一半在孤身。
我們要記得那些黑暗中默默抱緊我們的人,逗我們笑的人,等待著我們的人,也許是這個人組成我們生命中一點一滴的溫暖,是這些溫暖使我們遠離陰霾,是這些溫暖使我們成為一個算得上半個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