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我是人性本善動了惻隱之心你相信嗎?”
“我信,就如同項少俠他就是人性本善!”我斬釘截鐵說到。
這世界大概就是如此,本性善良的人不美好,美好生活的人不善良,於是世間就成了苦命的矛盾的煉獄場。
到長沙的時候,出了高鐵站我和田康林正巧坐上縣際班車,黎槿買了一輛二手的代步車等在小鎮破敗的車站。
已是黃昏,山河落暮。
“好久不見,斯坦。”黎槿輕輕向我們走過來說到。
“好久不見,陳楊。”黎槿看向我,一抹紅色的夕陽在她眼眸裏絢爛。
黎槿成熟了許多,又多了幾分樸素,頭發綁起來耷拉在肩膀上,烏黑中分明有了白發摻雜,眼角又多了幾絲皺紋。
黎槿還是那麼喜歡穿裙子,黃白色蘭花底的碎花連衣裙,裙擺在山間的風裏搖動三兩漂浮。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蜿蜒的山路,行駛的時候就已經看不見遠處山頂的太陽。
遠方山上春風十裏,傍晚的風吹向我們下了一場纏綿小雨。
十裏春風卻吹不進萬山連綿。
項少俠的家在黑暗裏亮著,走近的時候才看見項少俠的爺爺坐在門口抽著旱煙,老人像一座腐敗的雕像在腐敗的牆壁下祈禱。
“爺爺。”我和田康林叫了一聲。
老人猛然睜眼,渾濁無光的眼窩深陷像一輪漩渦黯淡。
“你們來了。”老人放下嘴裏的煙鬥,抱在懷裏。
“來了,夜裏濕氣重,我們去屋裏吧。”田康林走到老人身邊俯身。
“我不去了,我守在門口,給我孫子拖延點活著的時間。”老人擺手拒絕了田康林的攙扶。
我和田康林不明所以看向黎槿。
“項塵說他昨天看到一個黑衣服的人吐血長舌頭要帶他走。”黎槿痛楚回答。
“我們進去看看他。”我和田康林沒有執拗帶老人進屋裏。
屋裏有七八個人,項建宏抽著煙,項塵同父異母的妹妹在她母親懷裏睡的安穩,婦人的眼角很疲憊,低著頭搖搖欲睡,幾位村名坐在藤椅上吧唧了兩口煙,想要開口又抽了兩口煙歎氣不說話。
他們各有心事,各有感傷。
“項大哥。”我低聲開口。
昏黃燈光下所有人抬頭看我和田康林。
“你們來了。”項建宏咧開嘴苦笑起身。
“他在哪裏?”
“屋裏,哭累了,才睡著。”
“我想看看他。”
“走吧。”項建宏虔誠的引路,帶著我和田康林帶來側臥的門。
屋裏沒開燈,我看見床的影子,也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床上一躍而下來到我們的腳下。
是那一隻瘸腿的狗子。
項少俠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像一具膨脹的屍體。
我和田康林慢慢的走近,害怕將他吵醒也害怕山村晚夜的寧靜。
項少俠失去了肩膀,失去了手掌,他像一個未完成又像是破損的雕像,沒有生氣,沒有光彩。
肩膀上插著一根長長的管子,一股液體順著管子流進他的胸膛。
“那根管子叫靜脈輸液港,輸的是化療藥物。”我們退出房間,房門關閉的刹那,我與項少俠失去了聯係。
“項大哥,醫生怎麼說?”田康林抽出一支煙來遞給項建宏。
“無能為力,徒增痛苦。”項建宏接過煙點燃,吸了一口,被自己嗆到了,輕輕咳嗽兩聲。
“所以…………”
“他哭著對我說想要回來這裏,在生命的最後時光!”
項建宏又掩麵哭起來,煙夾在手指中間任由的燃燒,煙灰零碎落在他的頭上,白了鬢角白了發梢。
“他很懂事的,化療的時候沒有哭,頭發掉完的時候還說自己成了少林寺的和尚,他很懂事的,我的兒子他不是傻子,他不是傻子,他也會安慰我,他會給我唱歌,他真的很懂事…………”煙在項建宏的手裏燃燒殆盡落在灰塵的地上也成了灰塵。
“他也想活著,他真的好想活著,第一次截肢的時候他說他是楊過大俠,後來他說他想去學校,他說他要買一把絕世寶劍,他說他也想要和我一起修煉劍法,他想要比武招親…………他才十二歲啊,他的人生應該可以得到一切他想要得到的。”項建宏掩麵痛哭起來,我和田康林抱住他的肩膀。
“你哭哭,你哭什麼哭!你要是當初不離開,項塵的病早就可以被發現,也不至於現在治不好!”
門外傳來一聲怒吼,隨後而來的是項塵爺爺旱煙煙杆碎成兩半,在地上滾了兩個圈兒,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