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一章 浮生四重恩(2)(2 / 3)

茶過三巡,沈奚身後坐著的兩位姑娘輕聲笑談。

她們用望遠鏡看樓下散座,不是再聊戲,而是在聊著樓下捧角的姨太太們,說哪家姨太太和戲子走得近,還有哪家的姨太太和女戲子搞在一處。

煙鋪上的男人兩兩相對,談起了生意。

借著戲園子的好氣氛,隔著鏤空的銅製煙燈,一人身邊伺候著一位眼神流盼的年輕姑娘,替他們裝了兩筒煙。

在煙霧繚繞裏,沈奚翻著茶幾上的一摞報刊,剛看完《梨園雜誌》,又撿了本《俳優雜誌》。突然,房裏暗下來。是煙榻上的兩位老板嫌電燈晃眼,囑人撳滅了電燈。

大燈滅了,此時除去煙榻上燃燒著的小煙燈,僅剩了主座兩旁的西洋式落地燈。落地燈外垂著豔紅色的燈罩子,紅影暗沉,讓人昏昏欲睡。

沒了光源,她看不成報刊,百無聊賴地聽著戲,落地鍾走到了十點。

已經等了四個小時,傅侗文仍是氣定神閑。

沈奚在黑暗中,瞧見一個黑衣青年人推門而入,躬身到黃老板耳畔,耳語片刻。

黃老板揮退他,對傅侗文說:“三爺請安心。”

傅侗文回說:“黃老板費心。”

兩人相視而笑。

黃老板道:“沒想到三爺是個重情義的人。”

“情義是負累,我擔不起這些,”傅侗文道,“隻能說被人逼上了梁山。”

“哦?何為逼上梁山?”

傅侗文道:“是被他用六妹要挾著要錢,心裏不痛快。這樣被人拿捏,不合我的脾氣。”

黃老板恍然,笑罵道:“一個土司令還敢要挾三爺?那些赤佬在自己地盤上耀武揚威慣了,殊不知,今日的人上人,就是明日的墳中骨,活不長了。”

兩人談話聲時高時低,沈奚隻聽到隻言片語,沒多會就因為新戲開鑼,各自安靜了。

沒多會,窗子外邊,稀稀沙沙一陣雨。

下人沏了一壺茶新茶,為他們斟上,茶煙嫋嫋,鑼鼓又起。

白光順著門縫,緩緩擴成了扇形。

青年人再入內。

沈奚以為是有新消息了,豈料他隻是把手裏的粉色戲單遞給黃老板:“樓下問,老板還要點什麼戲,大家都在候著呢。”

“三爺還有什麼想要聽的?”黃老板略略掃過戲目,“這有一出時裝的劇,《宋教仁遇刺》,三爺以為如何?”

“賣的是噱頭,這戲沒意思。”傅侗文品呷著新茶,興趣乏乏。

“我以為三爺是個追時髦的人,會對革命的劇目感興趣。”煙榻北麵的男人笑著搭話。

煙榻南麵的男人一氣吸完手裏的煙槍,卻道:“你以為還是清朝末年?想要出人頭地,先去幹革命、造□□?老黃曆了。”

傅侗文笑,眾人便跟著笑。

“再來空城計吧。”

“是。”青年人倒退而出。

西洋式的落地鍾裏,指針走到了十一點半。

沈奚剛才在戲單上看到徐園的閉園時間是午夜十二時,還有半小時這裏就要撤席了。倘若十二點還沒消息,難道還要換個銷金窟,接著等嗎?她心裏隱有不安,黃老板把事情辦妥後,讓人送一個信去公寓就好了,為何要請傅侗文親自來等消息?

她總覺,還會有旁的枝節。

台上,戲開了鑼。

沈奚剛端了茶盞,那扇門第三次被推開。還是同一個人。他到黃老板身旁,耳語數句。黃老板突然擊掌:“好!看賞!”

門外,青幫的人當即吆喝:“黃老板賞嘍~”

樓下的散客這才知道樓上包房裏的是青幫黃老板。池子裏的男女都像是領了賞錢的人,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歡笑著鬧將起來。

沈奚被那音浪推送著,茶也喝得不安寧。

她到底想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坐立不安,是因為這裏是青幫的地盤,和京城的廣和樓不同。傅侗文在廣和樓的威風是真威風,在這裏雖是座上賓,也隻是客人。

她愈發不安,嘴裏溜進一片茶葉,輕吐到茶碟裏。

突然聽見身後一陣女人的笑聲,笑得她心突突跳。

燈影交錯裏,她聽見黃老板對傅侗文說:“三爺,是一個好消息。令妹返家途中遇到劫匪,是車毀人亡,屍骨無存。”

她心驚了一瞬,再瞧見傅侗文的笑,立刻品出了旁的意思。應該是他們借著屍骨無存的理由,讓六小姐金蟬脫了殼。

“既是如此,我這裏就少陪了,”傅侗文擱下茶盞,說,“先去處理家事。”

他無意多留,接過下人遞來的西裝上衣,到門口,無人開門。

這門是青幫的人守著的,外頭掛鎖,沒吩咐不會開。

傅侗文駐足,並不惱怒,反而是笑著掉頭,看黃老板:“這是?”

黃老板不答。

老者倒背著手,在黃老板身旁道:“三爺走得急了,要等我們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