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五十八章 勿忘三途苦(3)(2 / 3)

傅二爺搖頭,苦笑著,又是那句口頭禪:“自家兄弟,不必說這些。”

“蘇磬傷在手,還有這兩日你不要讓她情緒受到刺激,”沈奚道,“畢竟頭部受過重擊。”

“好,我記下了。”

沈奚再道:“手要快送去醫治,西醫中醫都好,頭部的話,明日帶來醫院找我。”

傅二爺應了,要扶蘇磬。

他的手剛觸碰到蘇磬的手腕,蘇磬像突然從噩夢裏驚醒了一般,驟然落淚,哭著攀上傅二爺的肩,嗚咽著把哭聲都埋在傅二爺的肩頭。

煙榻上的老夫人受了蘇磬哭聲的刺激,也掙紮著攀住矮桌:“我要和你好好清算……”

傅二爺摟著蘇磬,對傅侗文點頭後,帶蘇磬向外走。

“你回來!傅二……”

老夫人淚眼模糊,大喊著,毫無作用,她隻能發泄地反反複複地用拳頭捶打著煙榻,她知道,沒法子了,再沒法子管住誰了。

很快,裏外隻剩下傅侗文的人,連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也是。

兩個丫鬟候在門口,隨時等傅侗文吩咐。

在窗外的大雨聲裏,在靜得駭人的戲園包房裏,在昏暗的壁燈和燃燒著的香爐旁,在一縷縷白煙之中,傅侗文母親披散著白發,在有節奏地一下下捶著煙榻,像在討債的凶神惡煞……這畫麵,太過陰森可怖。

沉悶的錘擊,讓沈奚也覺心口悶。

她悄然握住傅侗文的手,視線輕移到門外,暗示傅侗文,要先讓他母親離開這裏。

“把老夫人送出去。”他吩咐。

丫鬟們低著頭,快步走入。

“娘有話要說……侗文!”老夫人攀著煙榻的小矮桌,赤紅的眼盯著傅侗文。

老夫人喘著粗氣,一雙三寸小腳未穿鞋,裹著白襪踩到地麵上,想躲開丫鬟。兩個丫鬟圍住她,把矮小的老夫人騰空架起,出了門。

三人的黑色影子交疊著,落在地麵上。

隨著遠去,影子越拉越長。

老夫人在被抬出門的刹那,嚎哭著,抱住門:“侗文!娘知道!你心裏還有一個廣州沈家!那不是你大哥做的!是你父親做的——”

耳墜子敲打著老夫人的臉和木門,翠綠光影在遠處,晃個不休,撞個不休。

丫鬟們暗中用了力氣,抬走傅老太。

“侗文!你聽娘說!留你大哥一條命!不要把所有都算在他身上——”

“三哥……”

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

廣州沈家?她在說廣州沈家?天下有幾個沈家,廣州又有幾個沈家?!

偌大的戲樓裏回蕩著淒厲的哭喊。

老夫人還在為傅大爺辯白,在門外、樓梯口、樓梯下……甚至是一樓喊著傅侗文的名字,在說著廣州沈家的滅門血案。

字字句句,遠遠近近,在天邊,在耳旁。

沈奚的心撲通撲通狂跳,震得她眼前景象亂顫。

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而上,洶湧地衝擊著大腦。她的臉在一霎那漲得通紅,茫然無助地在找著能聚焦的地方,全是盲白。

“侗文?侗文?”她在找傅侗文的臉,明明在身邊,握著手的男人,可連他的臉都看不清。

視線的盲白裏有暗紅色的光影,是壁燈,燈都看得清,卻辨不清傅侗文的眉眼。

“侗文你告訴我……”沈奚反複地叫他的名字,“侗文……”

你告訴我真相,真相是什麼?

她眼前的所有景象都轉為白色,是他襯衫的白色。

傅侗文雙臂抱緊她,壓抑著聲音說:“我會告訴你,一字不差告訴你。不要聽她說,聽我說!”

他想把老夫人和全部的世界都隔絕在外,可再沒有辦法。他抱著沈奚,唯恐她衝動做什麼傻事,用了十分的力氣。

這是承認了?他從來不會對自己說謊……

沈奚驟然失了力氣,軟著身子癱倒在傅侗文懷裏,他越抱緊,她越像浮萍的葉。

她以為她是沈家最幸運的一個人,活下來了,遇到傅侗文。她以為她應該珍惜重來的一次生命,她以為在大煙館裏,她親眼看著誣告沈家的那個惡人死了。老天厚待自己,家仇得報,重新開始,留洋,學醫,救人……

她以為她像父母,像幾個哥哥,尤其是二哥一樣在幫助別人。沈家雖然沒了,可是她還在,她在替沈家活著。可這些都是她給自己的心理暗示。沈家是不能碰的回憶,父母兄弟一夕間身首異處,沈家的一張張臉,她還全記得。

沈家,傅家。

她以為傅家是恩人,可現在,顛覆了全部的認知。

傅侗文母親哭喊的每個字都在說,傅侗文的父親害沈家滅門……

傅侗文橫抱起她,放到煙榻上,他心也是亂的,想把矮桌挪走,一掌按到了未點燃的煙燈上,刺痛了手。他沒吭半聲,也沒停頓,把矮桌推去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