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過了正院,夥計們經過仆役房,也是空的。
夾道積雪,前後無人,像誤闖了荒廢的宅子,待到傅侗文的院子,才有了人氣。
夥計們進了垂花門,見到一個穿著高腰絲絨長裙,披著白狐皮的女人背對著他們,立在插屏前,在清點行李箱。
日光下,雪落在穿堂前,鋪了層白。
那女人仿佛聽到動靜,偏頭一笑:“是天瑞居的吧?”
是中式老宅裏,走出個西洋美人。可再定睛仔細瞧,分明還是黑發黑眼的東方人。
他們這些在天瑞居的夥計,常送菜去廣和樓,也常聽到一些京中趣聞。
大家最津津樂道的就是傅三成婚的事情。沒想到退了四次婚的傅家三爺,竟娶得是昔日嫁給四爺牌位的女孩子。
不必說女子出身,單是這簡單一句前緣就讓京城裏的闊少們議論了大半年。那些公子哥裏,有和傅侗文走得近的,提起這位三少奶奶,都是有意賣關子,沒人肯細說。
莫非,就是這位?
也隻有這位的樣貌,才配得上那些市井傳聞。說什麼養在煙花巷的貧苦女孩,分明就是世家小姐的氣度。
……
沈奚看他們不答,回頭喚萬安:“是不是你要的菜來了?萬安?”
萬安一出來,幾個夥計才醒過神,在萬安的招呼下,將一個個食盒放到插屏前,紛紛對著沈奚躬身,單手垂到腳麵上頭,行得是舊時禮。
沈奚點點頭:“辛苦你們。”
夥計們陪笑著,退後,出了院子。
因著傅侗文的吩咐,萬安在書房裏搭了飯桌,擺菜、溫酒,順帶著給傅侗文說:“方才天瑞居的夥計來,見到少奶都看傻眼了。”
傅侗文聽著高興:“讓人送賞錢去,即刻去。”
“看給你樂的。”譚慶項嘲他。
這次萬安要的菜不多,趕著吃,怕點多了,燒得慢,反而耽誤他們的行程。
不到十個菜,黃燜魚翅,開水白菜,灌湯黃魚,九轉紅腸,烏魚蛋湯,油燜大蝦,臘味合蒸,六爆肉絲,抓炒魚片,每一道都是湯味醇厚,香氣撲鼻。
“這開水白菜是天瑞居最有名的。”傅侗文為她添菜。
萬安馬上道:“說是開水,少奶你可別真以為是開水,這是雞湯。是要用老母雞、母鴨,蹄膀肉和排骨,還有幹貝去雜煮沸,加調味的東西吊製4小時熬的。熬出來的雞湯不是有油和雜質嗎?還要把雞胸脯肉剁爛,攪成漿糊,放到湯裏吸雜質,天瑞居光是在吸雜質和湯油這道工序上,都要至少過三遍,才有這種開水一樣的雞湯。”
“……你還真是記得清楚。”
“少爺愛吃這道菜,因為油星少,其實我也會做,就是麻煩。”
傅侗文一挑眉:“少爺的話,都讓你說完了。你讓我和少奶還怎麼話家常?”
……萬安窘。
眾人笑。
傅侗文用餐多年如一,筷子動不了幾回就擱到碗邊,徒手剝蓮子吃。傅侗文喜好吃小堅果,也是因為飯吃的少,聊以充饑。沈奚每每看他吃飯,都能想起他昔日的話:衣不過適體,食不過充饑,孜孜營求,徒勞思慮。
“看我做什麼?”傅侗文笑著,把一顆蓮子塞入她齒間。
她搖搖頭,說女人喜歡男人,最後大多喜歡出了母愛,估摸就是她這種心境。
飯後,萬安泡了茶。
這一盞茶後,眾人就要動身趕路了。
傅侗文吩咐人把書房的簾子卷起來,獨自靠著門邊框,喝茶,賞雪。
沈奚知道他是有不舍之情的,瞧了好幾回落地鍾,待到不能再拖了,才提醒他:“你不是怕趕上歡送的隊伍,想早些去正陽門嗎?”
傅侗文掉頭,進了屋。他皮鞋上有雪,在地上印了一排腳印。
“最後一口茶,留給你的。”他將茶盞湊到她唇邊。
“這也要分。”
她就著杯口喝完,也沒想透這茶裏門道。
他笑,靜了會,才為她解了惑:“今夕複何夕,共此雪間茶。”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說~2018快樂~下一更就是明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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