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藺觀在進入手術室前,特地和沈奚談了幾分鍾,安撫她的情緒。
手術室的門在她麵前被關上。
傅侗文的懷表在她手心裏,她特地要來的,這懷表他始終戴在身上,說是某位已過世的好友贈予的。沈奚撳開表蓋,盯著一對翠色孔雀懷抱的表盤……無緣無故記起沈家書房裏的西洋式落地鍾,懷表裏的微型鍾擺滴答有聲,記憶裏落地鍾的鍾擺也未停歇。
父親,若您在天有靈,請保佑你的小友,他還有未竟的心願和事業……
兩個小時過去,辜家在巴黎的同輩人也都來了,包括辜幼薇和她的新一任丈夫。
辜幼薇低聲對譚慶項說:“代表團最後沒有在合約上簽字。”
走廊裏靜悄悄的,辜家人得到了消息,對此早有討論,而等待傅侗文手術結果的傅家人這裏也早有預料,隻是乍一聽到結局,陷入深深的震動和唏噓當中。
時間在緩慢推移。
沈奚等得發慌,合眸,在想象手術室內的景象。景象一點點清晰,像默片,白色影子在走動,交談,在緊張地縫合……
仿佛有風,吹在她臉上。
她突然睜眼,在同一時間,手術室的門也被推開。
陳藺觀站到了她的麵前,精疲力竭的他把手搭在沈奚的肩頭。
時間凍結在兩人之間,懷表裏的微型鍾擺好像是壞掉了,像是靜止了。這是此生,沈奚度過的最漫長的一秒。直到他點頭,她的心終於跳了起來,鍾表繼續滴答滴答,照舊計時……沈奚兩手握住他的一隻手,幾欲道謝,都發不出半分聲音。
“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他輕聲說,“沈奚,是你救了他,不是我。”
他不認識病房外的人,和沈奚說完,徑自離去。
她再見到傅侗文,是隔日晚上。
巴黎的夜,她看了半年,由於心係和平會議,無心細觀。
這天晚上,依稀見月,巴黎霧大,能辨清月的輪廓已是不易。沈奚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耐心地看著他,等他醒。聽說他術後醒過幾次,都不大清醒。
她指間都是消□□水的味道,他尚在術後感染期,馬虎不得。她完全是按照手術醫生的消毒標準進行了自我處理,才敢進來這間病房。她摸著傅侗文的衣袖,輕輕替他往下拉,不知怎地,她忽然記起了初見的夜晚。
積年的鴉片糜香裏,身旁是告發父親的奸人屍體,她被綁縛雙手,蜷縮在地上,從地平線的角度裏看著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在眾人簇擁裏,邁過門檻。她耳挨著地麵,動彈不得,也因此清晰地聽到他的皮鞋踩踏地磚的聲音…… 他走了三步到自己麵前,彎下右膝,以一種遷就著她的半蹲姿勢,去看她的臉:“挨打了?”
她心跳得比挨打時還快,這是……誰?
“三爺,”身旁人低聲問,“方才……方才……”
“四九城裏,還真沒誰敢動我的人,”傅侗文低聲問,“這女孩子是誰的,也不先問問,就這麼給我打了?”
渾身刺痛中,他摸她的前額的傷口,又把她掀開的上衣拉下,遮住了露在外的腰身。
……
好似是感應到她在等,傅侗文眼皮微微動了下。沈奚斂住呼吸,看到他在睜眼。朦朧中,傅侗文眼前好像隔著一層白紗,看到了霧蒙蒙的雲在托著月,也到了月前端坐著的她。
四目相對。靜的,沒半點聲響。
他勉力一笑。
又費力地換了口氣,輕聲、緩慢地笑說:“當真是……人生幾見月當頭。”
她笑著、含著淚,重重點頭。
他醒了。
那個喜歡翹著個二郎腿,偏過頭去和身邊人笑言“萬事不如杯在手,人生幾見月當頭”的傅家三公子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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