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專家,排隊,付費,輪著天羽掛水時,都折騰半個時辰了。文竹拿本書在旁陪著,一本《圍城》隨身帶,完整地看了二遍,斷斷續續大概也看了好幾遍。這時候看書打發時間最好,兩不誤。剛看了一會兒,老婆來電了。
“天羽咋樣了?”董梅著急地問。
“剛掛水,挺乖巧的。”
天羽側身目光循聲而來,牆上的液晶電視播著《貓和老鼠》,大廳裏掛水的大多是小孩。文竹用手指噓著嘴,對女兒小聲地說:“媽媽的。”
“跟誰說話呢?”女人天生多疑。
“還有誰呀?你寶貝女兒唄。”文竹趕緊解釋。
“要掛多久呀?”
“一個多小時吧。”
“等你們回來吃晚飯。”
“行。”文竹掛了,看了一下時間,四點。
文竹準備繼續看書打發時間,同時長點知識,錢老是幽默高手。忽然瞥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白色背影向通道處拐去,陌生是隻因見過兩次,熟悉是印在腦海裏了。應該是她,文竹追了上去,人來風掀起白大褂的衣襟。
文竹超前一個折返,嚇了白大褂一跳,俊臉稍有怒色。
“真的是你,杜鵑!”文竹的磁性聲音驚喜響起。
“咦,怎麼是你?你來這裏幹嗎?是找我嗎?”杜娟連珠炮地發問,驚喜趕走了臉上的慍色。
文竹跟著杜鵑走進了1號樓314號房間,那是護士長的值班室,杜鵑的。窗台上的兩盆杜鵑開的正豔。
兩人一見如故,重逢是天意,喜悅從雙方的眼神裏流露出來,那是一種渴望已久的喜悅,心頭撞鹿的喜悅。
文竹道明由來,杜鵑說過去看看天羽。文竹轉身,隻聽“啪”的一聲,書掉了,文竹才想起夾肢窩的《圍城》。杜娟撿起書,扉頁有一行一九九五年購於揚州的雋秀小字,一個叫雲的女同學畢業時贈的。
“嗬嗬,看不出你還是文學愛好者?”
“閑著無聊,打發時間罷了。”
“這是一本經典的好書。”
“說的極是,錢老可是中國文學泰鬥。多閱幾遍,誰都會成為‘錢’迷的。”
杜鵑笑笑,露出醉人的酒窩,淺淺的。其實世上同路的人挺多,平常沒發現而已。文竹不知杜鵑的辦公室抽屜裏也有一本《圍城》。知道了會怎樣歡呼雀躍呢,杜鵑猜不出。
與生俱來的好感,碰上了相同的文學愛好,精神共鳴,距離極速地拉近,兩人雖不說什麼,心裏的感覺是極其愜意。好比他鄉遇老鄉,寒暄之後還是遠親,怎不淚汪汪呢。
天羽納悶地看著爸爸和一個陌生的俊俏阿姨,帶著淡淡的暗香撲麵而來。
“這是我女兒,文天羽小朋友。這是杜阿姨女士。”文竹先用手指著女兒,再指向杜鵑,隆重地介紹著。
天羽感覺好有麵子,反應飛快:“杜阿姨好。”聲音雖啞,仰著笑臉,誠意十足。
杜鵑樂了,粉嫩的臉上輪廓精致,紮著兩根衝天辮,精靈可愛。“小天羽好,感覺好多了吧?”聲音柔得像天邊的一抹雲,百聽不厭。文竹想,要是自個掛水,會有何待遇呢?心裏不免蕩漾一番。
長期的護士經驗,杜鵑一會兒就跟天羽熟成一片。天羽看著下蹲的白衣天使,親切油然而生,病一下子輕了許多,活潑的天性顯露無遺。文竹仿佛是局外人,幸福的局外人。一個是寶貝女兒,一個是莫須有的紅顏知己。雖然這個詞跟奸臣秦檜有關,文竹還是為自己的意淫暗暗叫好。
待天羽掛好水,五點多了,天羽跟杜鵑快熱絡成一家人。起風了,窗外的樹影亂舞。告別了杜鵑,文竹抱著女兒向醫院門口走去。
下班高峰,車水馬龍。中國什麼資源都缺,就是人不缺。幸虧國家領導人醒悟得早,計劃生育實行,否則再寬的馬路也得人滿為患。
風更緊了,文竹把女兒往上托了托。過來幾輛計程車,都是滿的,文竹望著天苦笑。
後麵有人按喇叭,文竹知趣地往旁邊挪了挪,喇叭又響,文竹光火了,我都站上台階,還逼呀。欺侮老實人是吧,文竹回頭論理去。卻見一輛天藍色的東風雪鐵龍C2停在身後,杜鵑搖下車窗向自己招手。不對呀,她城東,我城西,不一個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