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董梅帶女兒下鄉看父母去了。文竹因單位有勞動糾紛需處理,未去成。
每次去鄉下,對董梅都是折磨和考驗,吃了暈車藥,不至於吐,頭還是暈暈的。路程也隻有一個多小時,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天羽卻興奮得很,兩眼盯著窗外,時不時就是一陣尖叫聲:“媽媽快看!媽媽快看!”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黃金黃,黃得眩目,像地毯一樣蓋著大地,怕大地著了涼似的。聞著有股淡淡的清香,看著甚是喜人。蜜蜂時不時地飛舞,從這個花頭奔向另一個花頭,忙得不亦樂乎。
過一段又是一片櫻花,在公路邊一字散開,潔白如雲,幾乎看不著葉子,那花從枝杈處一路湧向枝頭,搶功似的,密密麻麻,時不時在風中搖曳,把春天裝扮得像少女一樣可愛迷人。
既然是春天,就少不了桃花,桃紅半邊天,朵朵如朝霞,迎風、招展、爭豔。車在花海裏奔馳著,有時感覺花在奔馳著。
車上的人很寬容,沒有責罵,微笑地看著嚷嚷的天羽。董梅覺得不好,教育天羽公共場所不得大聲喧嘩。天羽伸了一下舌頭,說知道了。眼光繼續放在窗外,怕錯過什麼新鮮事物。
沒過多久,天羽不知又看到什麼得勁的事了,又是一陣尖叫,把車上人都惹笑了。天羽捂著嘴,小臉紅了。董梅沒說什麼,隻是摸了一下天羽的頭,大概是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的意思。
隻有雙腳著了地,仿佛才是真正的董梅,精明強幹。董梅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把該死的汽油味一股勁地吐在路邊溝底裏。
路邊的水杉夾道歡迎,這些水杉董梅小學時就栽上了,不可做棟梁,隻可觀賞,現在高大茂盛,還在往上竄,天空才是它的極限。
這樣的樹經得起風雨,喜鵲也喜歡它,常把窩也壘在上麵。天羽看見一次就問一次:“這是什麼東東?”
董母早就在路邊候著了,董梅拉著女兒上前一番問候,上了電動三輪車,祖孫三人一路向西歡笑到董家灣。
董家灣是典型的江南水村,三麵環水,南麵是一條高速公路。董梅家後門是一條河,長約三百多米,寬七八十米。對岸就是文家莊,文竹出生的地方,現董梅婆家。董家灣的人叫董河,文家莊的人稱文河,外村人叫文董河,就因為文家莊比董家灣曆史悠久了幾年。
河邊早就砌好了河工,栽了垂柳,嫵媚的枝條都垂到水麵了,風一拂,水暈就蕩漾了去。河水還是一樣的綠,碧波逐流,幾隻鴨子嬉戲著,不知誰家的,也沒人管。碼頭依然在,隻是用的少了,像是忘卻,又像是記念,擺在哪裏也妨礙不了誰。
董梅拾級而下,用手觸摸一下,春水依然有點涼。不遠處,迎春花開過了頭,十姊妹登場,白的紅的間雜著,如火如荼。再遠處,有一二老翁垂釣文董水。
隻是沒了記憶中的熱鬧。
小時候,一到早晨,雞鳴犬吠,炊煙嫋嫋升起,村莊醒了。
河邊碼頭上忙得更是不可開交,張家大嬸淘米,李家大媽洗菜,董家媳婦洗衣,用棒槌槌衣的更多。不小心飄走的菜葉,有川條兒來爭搶。成群的鴨鵝在河邊的蘆葦裏,水花生裏覓食,飽了引吭或玩耍或遊蕩。
四五個碼頭,槌衣聲此起彼落,節奏明快,像有人指揮著似的。
河中還有好幾隻小木船,用來罱河泥的,一來清理河道,二來積肥。二根長長的蒿子,下麵用特製紗做成的嘴,可以靈活張閉,在河底挖到淤泥就閉,在船艙就張開,把淤泥吐出來。
把淤泥運進河邊的草塘裏,拌上紅花草,任由發酵至肥。如今那樣的木船完成了曆史使命,早就沒了蹤影。倒是那紅花草,不作飼料也不作肥料,翻了身,作為綠色食品上了台,且價格不菲。
碼頭是新聞發布中心,女人手勤嘴快,心裏藏不住東西,不吐決不痛快。
“東頭董大爺家產了十四頭小豬,送了二頭。”
“為何送掉二頭?”
“十三、十四不吉利唄。”
“西頭二小快要娶媳婦了。”
“媳婦俊不俊呀?”
“就二小那熊樣,能娶到媳婦就是他福氣了。”
。。。。。。
誰家的媳婦不生養?誰家的小孩還尿床?誰家準備蓋新房?誰家老人生了病?誰家子女不孝?誰家夫妻吵架?。。。。。。早晨這裏你走一遭,村裏的事你十有**都知道。
女人們嘰嘰喳喳,熱鬧非凡,一邊幹活,一邊拉家常,兩不誤。事畢話就嘎然而止,也不往心裏去。活完了人輕鬆,話完了人走路。碼頭寂靜下來,文董河該怎麼流還是怎麼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