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三人隻看不買,一路行去,娘在中間,兄弟倆左右護著。
白天的炎熱隨著喧鬧的人群遠去,晚風習習,燈光在風中搖曳,影子在地上晃來晃去。運河邊的建築是仿古的,白天看上去*,晚上添了寧靜,靜謐在風中,守護著運河。水麵折射著燈光,折射到天上去,給無際的黑暗沒收。
河上無船隻來往,大概是禁船的緣故,幾隻遊船停在禦碼頭邊,隨著波浪起伏。那碼頭據說是乾隆上岸的地方,文輝還特意孩子氣的上去蹦達兩下。走了兩個來回,文竹見娘沒了興致,三人便打道回府。
過了兩天,董梅陪著她娘也來了,兩親家相見,格外熱絡,拉著手問長問短,那親熱勁與一家人無別。董梅與文竹在旁呆著,竟然插不上話,隻能用目光交流關懷。因為沒有正式說媒,又不能直接稱親家。
董梅娘說:“老大姐呀,因為忙,今日才抽出工夫過來看你,你不會埋怨吧。”
文竹娘說:“哪裏呀,大妹子,你來就是給我天大的麵子呀。不生氣,不生氣。”
女人的聊勁遠勝於男人,一樁事可以來回講幾遍也不乏。二個女人是一出戲,甚是有理,且是一出大戲。你誇我兒子,我讚你女兒,兩不相虧。
文竹跟董梅見兩親家聊得起勁,就溜了出去,正好碰上成邦滿頭大汗,拎著花籃進來。
成邦剛出差回來,聽文竹娘生病,騎跑車趕了過來。成邦進去跟兩長輩打了招呼也溜了出來,文竹娘又是高興一番。
想不到病魔能拉近兩親家母的距離,文竹娘見時機成熟,拋開所有顧忌,也忘了屋內的病友,便提出文竹與董梅的婚事。
董梅娘倒是爽快人,說:“老大姐,等你病好了,請個媒人來我家提親,明年把事辦了,我也急著想抱外孫啊。”
想不到親家母如此通情達理,文竹娘喜上眉梢:“好,我請文正大爺做媒。”文大爺德高望重,董梅娘自然樂意。
文竹三人在小花園裏揀個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文竹向兩人說了一下娘的病情。董梅認為沒什麼大礙,成邦卻不然。
成邦問文竹:“你給主治醫生意思意思沒?”邊說邊用手撚發撚發。
文竹不解地回道:“沒有。”
“不經事的書呆子!”成邦大叱一聲,文竹給他罵得蒙在鼓裏,兩眼望著他求解。
接著成邦一番長論:“大肚腹腹的人進了瘦身院,經過一個療程,出來還有美的感覺,管它是節食還是瀉藥的緣故。
“得了重病進醫院,醫生也不說醫好,也不說治不好,一句盡力而為。如果是實話,病人家屬也著實放心,其實那是套話,盡不盡力根本沒有標準。
“看病的十有**不是專業人士,買東西可以貨比三家,看病斷然不能。如果清單看得再不仔細,那第一次重複收費你沒察覺,那麼後麵會變本加厲,縱是再多的銀子也像水一樣流進醫院的賬房。
“如果你不經意間發現,嚴正厲詞地去交涉,他卻輕描淡寫,今天搪塞一下,明日敷衍二下,一會兒說是機器的問題,一會兒說是交接班的緣故,有時也會用疏忽作借口,但從未疏忽到向病人少收錢的境界。像太極一樣把你輕柔地推來推去,你急火攻心,他四兩拔千斤,無利不往。
“還有某些醫生的素質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你忘了打點,他對你就冷若冰霜,好像剛從南極回來似的,又好像你欠了他八輩子錢沒還的樣子,一付公事公辦的腔調,仿佛他是*法庭裏的公正**官,其實跟某些法官是一路貨:‘吃了被告吃原告’的家夥。
“後來你打點了,他的笑容明顯就擠了出來,好像他的微笑也是有償服務,還會秘密透露一些本該就得告訴你的話語。
“也有較真的,不吃這一套,往上訴。衛生局是醫院的頂頭上司,護下之心殷勤得很,你搬來媒體,進入司法程序,準備魚死網破,也許結果你真的贏了,然你花的錢和時間卻冤了去,好多人就因這個退卻的。
“當然還有極端的人幹出極端的事,結果有理變無理,同情變譴責,弄不好便成階下囚,得不償失。”
文竹聽得雲裏霧裏,一頭霧水,不知看病還有這麼多學問。醫生還得打點?這是什麼哲學?課堂上的深奧還有懂的時候,社會上的人際關係,看似簡單,卻複雜紛繁。你認為不合理,它卻大行其道,每行都有它的潛規則。
認為一支煙,一頓飯就是社交,你將大錯特錯。文竹給成邦灌輸得一個腦袋兩個大,甚至有點傻。看樣子進入社會這個大染缸,得重新審視重新學習,否則永遠都是人家的背景。
董梅催文竹給醫生送紅包,文竹認為於法於理都不能,助長歪風邪氣,堅決不肯。
氣得成邦大罵文竹:“孺子不可教也。”拂袖而去。
而文竹我行我素,隻是心裏比較矛盾:成邦是好兄弟,他不會給我走“山東路”。自己真的沒有人情味?不適合交際?但是做了又與自己的人格發生分離,如何平衡?看來是個人生大課題。
說來也怪,往後的日子裏,醫生來得勤,服務也周到。勢利眼的笑容雖然很生硬,總比冷臉好。雖沒成邦說得誇張,也七不離八。
文竹很是納悶,想來勢利眼的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是事出有因的。怎麼回事呢?成邦透露是董梅送的禮,真相大白。
文竹責問董梅:“誰叫你送的禮?送多少?”
董梅聽了很是生氣:“文竹,你沒說聲謝謝,倒問罪來了。你搞清楚,我是為了你娘,不是為了你。”
一席話說得文竹啞口無言,也點醒了文竹。文竹是孝順的人,現在要的不是法律,也不是道德,而是娘親,娘親最親,親情無價。如果娘親沒了,倫理道德又有何用?文竹知道錯怪了董梅,極力賠禮道歉。
董梅不是小氣之人,見認死理的文竹開化,又告訴他一個喜訊:“我娘說了,等你娘病好了,你娘請人來我家提親,我們倆就。。。。。。就。。。。。。”邊說邊羞紅了臉瞧文竹,話雖未說完,聽起來也繞口,意思卻明白無誤。
文竹一把摟住心愛的女人,一掃多日來的苦悶,捉住董梅的唇狂吻,董梅也需要這樣的溫存,兩人相互滋潤。
仿佛文竹娘的病來日可好,兩人的婚事指日可待。
滿天的星星宛如是誰隨手拋上去的水晶,風中的蛙聲此消彼長,螢火蟲點著燈籠到處遊走。
八月初,醫院請來上海專家會診,確診文竹娘是鼻癌,如不及時治療,病毒會轉移,那就是拿生命開玩笑了。
因那鼻子裏的腫瘤生的比較齷齪,連著血管,難以動手術,隻能通過先放療再化療的方式進行治療。放療是滅了它,化療是防止它複發和轉移。
醫院先前的推卻,原來是自己技術沒有那層把握,又不想跑了病人,壞了名聲,傳出去誰還會來呢?地方小,技術差,不是沒有道理。
雖有心理準備,文竹還是大吃一驚,抑著悲痛對娘輕鬆說:“上海專家說了,鼻子裏有塊息肉,用激光激掉後,就不會流鼻血了。”
娘信以為真,不信兒子信誰!認為小事一樁:“激就激吧,激完早點回家,省得在這裏亂花錢。”心裏其實還盤算著文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