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癌從天降(3 / 3)

文竹娘在醫院倒不寂寞,有兩個兒子輪流伴著,老頭子隔三岔五上來一次,彙報農活的進程,還有病友閑聊,精神上倒也快活。

有個小護士看上了文竹,老是向文竹娘要電話號碼。文竹娘除了董梅,誰也不入她法眼,開始還客氣應付,後來就置之不理。

小護士自討沒趣,空歡喜一場,掉了二次淚也就罷了。

惹得病友羨慕不已,說文竹娘好福氣,兩兒帥而孝順,媳婦也是美如花。文竹娘聽得如此恭維,照單全收,笑得心花怒放。

放療殺傷了腫瘤,也傷害了身體,有“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嫌疑。文竹娘的脖子上畫了好多紅小圈,用於射線的照射,經過一個月的治療,人又憔悴許多,其中的疼痛隻有她清楚,為了早日出院給文竹提親,文竹娘忍著,忍著。有了精神支柱,**的痛苦算不了什麼。

有時實在忍不住了,就問文竹:“兒啊,一個的肉瘤怎麼就消不掉呀?是不是息肉啊?”

“娘,是息肉,本來可以動手術切割的,隻是長得不巧,動手術可能會引起血管破裂。所以采用保守的激光,為了激得徹底些,時間自然長些。娘,你不要急,上海專家是不會騙人的。要不要喝水?我幫你倒。”善意的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去圓,雖然總有破的一天,能瞞一天就瞞一天吧。

因為有些病人不是病死的,是聽了病情急死的。文竹娘見問不出破綻,想想文竹說的也對,便側著身子躺下。

文竹趁倒水時,擦了擦手心的汗。文輝此時已經開學,半月回來一次。

文竹廠裏、醫院兩頭忙碌不息,人又瘦了一圈,董梅見了心疼,娘更是心疼。

院方說放療結束,病人休整半月後化療,至於幾療程根據病情決定,準備五萬元錢。

家中的積蓄早已用光,爹在親戚和莊上總計借了二萬少二十,其中一個堂兄相當富有,隻借了一千九百八。不借也行,二千也成,一千九百八?明擺著不願借,又礙於情麵妥協的產物。八十元的零頭像劍一樣刺在文竹的心髒,印在腦海裏,無法釋懷。

對於文竹來說,這種幫助是恥辱,對親情的侮辱,錢不在於多少?而在於真心。要不是爹的阻攔,文竹斷然退回去。

關鍵時刻成邦聞訊而來,送來二萬,哥們的情意隻有哥們懂,文竹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成邦笑笑:“我遇難,你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然後送上一個擁抱,一個鼓勵的擁抱,讓文竹麵對困難不要退卻的擁抱。

董梅的錢一半交父母,一半自留。她自作主張給文竹拿來三萬,二萬留著周轉。

見董梅如此無私奉獻,文竹動容地說:“梅,這錢我不能收,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你叫我以後拿什麼償還?”

“拿著!什麼還不還的!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娘就是我娘,娘病好了,這點錢不算啥。金錢買不來生命,我們盡力而為,不要空留遺憾。”董梅的話語像閃電一樣擊中文竹的心,讓文竹無法再次拒絕。

就連文輝的班級也捐助了一千五百五十元,讓文竹感歎人間處處有真情。

生活是最好的學習老師,磨難使人成熟。文竹沒有杞人憂天的機會,在打響“保衛母親戰”前,文竹召集爹、文輝開個家庭會,把娘的最新病情、家裏的經濟情況作個簡介。

由於娘的病情不容樂觀,爹聽了老淚縱橫,文輝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悲傷在空氣在凝結,快要凝結成霜,燈光仿佛也受了影響,暗淡了許多。空氣經不住壓抑,隨風溜出後門。屋內的氣氛凝重,悲情,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文竹見狀, 這樣於事無補,便開口道:“在家悲成麻花沒關係,在娘麵前千萬別情緒低落,影響娘的治療。娘到我們文家,每天起早摸黑,終日忙碌辛苦,沒享一天清福,是我們家主心骨,頂梁柱。如今娘病了,為我們文家病到了,我們是她最親的人,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竭盡所能,捍衛娘的生命。”

文竹樸實的語言,激昂的聲調讓父親看到了希望,文輝眼中也有了光彩。

三個男人有了方向,力量就在自己的手中,一切困難都是紙老虎,就像地上的泥,在人的踐踏下終究成了路。

預留賬上的錢繳的多,醫院就用得多,繳的快用的快,好像看病不是根據病人的病情而是依據病人的錢袋來看的。

對於院方來說,錢在病人的賬上是極不安全、極不讓人放心的,在自己的賬上才萬無一失。

在勢利眼的點撥下,文竹對著院方哭窮,訴苦,說錢借來不易,希望院方勿濫用藥物,錢像牙膏一樣往預留賬上擠。

看樣子紅包不但能買來微笑、服務,有時也能買些內幕的。

文竹對護士也常施與小恩小惠,用來對娘封鎖消息,一個人的謊言終抵不住一群人的謊言。

病人曆來是向好的,加上本能的求生欲望。文竹娘縱是百般無奈,終給病魔折磨得毫無生氣,除了積極配合治療外,還有什麼可以使她迅速康複,如常人般逃離這傷心地呢?

化療比放療的傷害還要大,武三妹頭發漸漸脫落,為了不使娘生煩,文竹買頂帽子給娘遮遮羞,還編個理由說娘戴帽子好看,護士也附和著。

生病的人是不能照鏡子的,總以為裏麵的不是自己,要麼把鏡子砸個稀巴爛,要麼說是另外的醜八怪,反證了“女人愛美是天性”。

武三妹化療的時候從未見過鏡子,別說照了,連洗臉的水都照不著,都是文竹絞了毛巾給她擦。化療一個療程不行,再來一個療程,娘瘦得不成人樣,文竹見了心酸。

十月底,院方攤牌:武三妹錯過最佳治療時機,經醫院多方全力治療,未能遏製病情的擴散、轉移,請家屬準備後事。

“錯過最佳治療時機”多數是病人的錯,自己耽誤的忽略不計;“多方”包括請的上海專家;“全力治療”大概是看在錢的份上;“未能遏製”說明病毒太厲害了,不是院方的無能;“請家屬準備後事”是委婉地下逐客令。

三個多月的治療竟然是這個結果!這個結果叫文竹如何接受!又如何相信!文竹又去二院做個切片,診斷如下:癌細胞已擴散、轉移,骨癌晚期。後麵狂草吊一句:家屬節哀順變。不知是同情還是習慣使然。

文竹抱著娘站在路邊,爹在後麵跟著。大街上高樓大廈,車來人往,熱鬧非凡,一片繁華。

文竹卻孤獨無助,耳邊傳來一首歌:“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命運是多變的,生命是脆弱的。。。。。。花謝了還會開,人去了不再來,人生長路多少無奈與感慨,仍然要期待。。。。。。我要付出多少愛,蒼天才明白;我要付出多少愛,才能留住愛。”憂鬱的歌聲滲進文竹的心,“我要付出多少愛,才能留住娘的愛。”

文竹抬頭問天,天無語,文竹感慨萬千,淚流滿麵,娘因虛弱在文竹的懷中睡了。

深秋的風一陣緊一陣,枯黃的葉子從樹上飄零下來,一葉正好落在娘的額頭上,娘夢囈了一聲:“我要回家。”

“葉落歸根,我們回家。”文竹含著淚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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