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咎沉默著看了他片刻,緩緩出了口氣。

“又不是要訓你。”著,他站起身來,試了試桌上茶壺的溫度,順手倒了一杯茶,放在江隨舟的手邊。

“我今聽,婁鉞回來了?”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手指動了動,似是想去拿桌上的茶杯,聽到婁鉞兩字,卻又將手放了回去。

他心裏挺複雜的。

他清楚婁鉞是南景難得的忠臣良將,即便南景大廈傾頹,他卻仍舊不想讓他走曆史上的老路,再被龐紹害死一次。

他有心想救婁鉞。

可是,聽見霍無咎問起,他卻不知怎的,心裏總有點不大舒服,悶得很。

他道:“是的,我今日出城,就是去接他。”

頓了頓,他不知怎的,又補充道:“他女兒婁婉君同他一起的。”

著,他抬眼看向霍無咎。

他並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神頗有些眼巴巴的,看上去頗有點可憐。

霍無咎卻是看見了。

那雙眼睛在燈下泛著水光,霍無咎愣了愣,隻覺心口被軟軟地撞了一下。

他的嘴角也跟著勾了起來。

他隻當江隨舟這會兒是喝多了,不大清醒,才會露出這般模樣,話也慢吞吞的。他兩眼隻顧著落在江隨舟身上看他,頗為隨意地道:“嗯?那婁鉞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把她從邊疆捆回來了。”

他臉上帶著笑,語氣也頗為輕鬆,但落在江隨舟的眼裏,卻成了另一番模樣。

自己不過提了一嘴婁婉君的名字罷了,他卻笑了。

江隨舟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應該的。青梅竹馬,兩無猜,合該如此。

而那邊,霍無咎還不忘接著道:“她脾氣可不大好,還愛與人動手,比她父親還不講道理。今沒欺負你吧?”

江隨舟聽著他這熟稔輕鬆的語氣,隻覺得鼻子都有點泛酸了。

是怪他的。他心想。怎麼就能莫名其妙地喜歡上霍無咎呢?

他不想再聽霍無咎這些,隻想趕緊回去睡一覺,醒醒酒。

他咳嗽了兩聲,沒回答霍無咎的問話,而是轉移話題道:“你今日找我,就是為了婁鉞吧?”

聽他這麼問,霍無咎便也歇下了閑聊的心思,在江隨舟手邊坐了下來。

“是。”他。“我今做了點打算,想同你商量一番。”

但是人喝了酒,再一吹風,腦子多少都是會有些亂的。

江隨舟麵上點著頭,心裏卻想,到婁婉君,他便笑著她脾氣不好,而到了自己這兒,便隻有這些公事談。

酸勁兒一起來,那是怎麼都壓不住的。

霍無咎卻渾然未覺,道:“他此番回來,帶了五萬兵馬,數量不少,但即便收歸己用,也難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成事。屆時龐紹若糾集人馬,便會同他們僵持,反而有些難辦。”

江隨舟嗯了一聲。

便聽霍無咎接著道:“但是,也唯有這一個辦法了。如今這五萬兵馬陳在城外,短期內應該不會撤走。若是在這段時間內服婁鉞,讓他倒戈向我們,便可設法快速圍住臨安,起事造反,直接將龐紹和江舜恒殺死在城內,也免得百姓受征戰之苦。”

他得認真,眉頭無意識地擰起,手下也在桌麵上點點畫畫地勾畫起來。江隨舟時不時點一點頭,一副聽得認真的模樣。

但霍無咎抬眼時,卻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房中彌漫著一股清淺的酒香,極淡,江隨舟這模樣也並不像真的喝多了,但他眼神卻是遊離的。

這倒是霍無咎頭一次見。

他知道,雖靖王素日招人喜歡,總帶兩分旁人看不出來、但他就是能看出來的可愛勁兒,但在正事的時候從來不含糊。他今日這般反常……定然是因為,出了什麼比此時的正事更大的事了。

霍無咎神色一凜,皺了皺眉頭。

“今日出什麼事了麼?”他忽然問道。

便見麵前的江隨舟又點了點頭,分明沒聽他在問什麼。

霍無咎閉上嘴不話了。

片刻之後,江隨舟才回過神來,匆匆抬頭看向他:“嗯?”

便見霍無咎神色肅然,眉頭擰緊,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像是要生氣的模樣:“出什麼事了?”

江隨舟被他看得一時有點膽怯,微不可聞地瑟縮了一下,老老實實道:“沒出事啊。”

……謊。

霍無咎莫名有點煩躁,眉頭皺得更深了。

今日出門,有人欺負他了?可他城內的手下並沒有傳來半點消息,更是沒有一點風聲。

難道是在宮裏發生的事?

霍無咎正色道:“好好。”

江隨舟自不知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問,更何況,他也並沒有騙人。

他有點懵了,將霍無咎的話翻過來倒過去的想了一會兒,才似乎終於察覺出了一點端倪。

他是在問今宮裏出了什麼事吧?那麼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婁鉞痛斥龐紹那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