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醉糊塗了,又讓那點亂七八糟的心思絆住了思緒,竟把這麼大的一件事忘記了。也難怪霍無咎不高興,定是因著擔心婁鉞,自己又一副打馬虎眼的模樣……

這麼想著,江隨舟道:“確是有。方才宴上,婁將軍指著鼻子罵了龐紹一遭。龐紹當時沒有發作,但神色已是極難看了。此番婁將軍回京,皇上令他陳兵城外等待差遣,我便猜到龐紹許是忌憚他的兵權,想要對他動手。今日之事一出,想必龐紹即刻便會有所動作了……”

霍無咎卻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盡些無關緊要的廢話。龐紹如果真要對婁鉞動手,對他而言反倒是策反婁鉞的好機會。自己分明是問他今受了什麼委屈,他卻這般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更惱人的事,聲音也又慢又軟,聽得他莫名心疼,愈發著急起來。

他忽然開口,打斷了江隨舟。

“問你這個了?”他道。“你今到底是怎麼了?”

他語氣沒刹住,驟然出口,便比平日重了兩分。他向來威勢極重,是號令三軍多年養成的,此時驟然出聲,竟驚得江隨舟肩膀一顫。

“什……什麼?”

——

這是他們二人頭一次不歡而散。

霍無咎皺眉盯著他,江隨舟垂眼隻道喝醉了些,推門便走了。

夜風一吹,吹得他眼眶發熱,身上卻是涼的。

他不知道霍無咎究竟為什麼忽然生氣,也從沒見過霍無咎這麼凶過他。按不是什麼大事,即便尋常朋友,在一處久了也是要吵架的,他從沒把這樣的事放在心上過。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的委屈,甚至因為知道對方絕不可能喜歡自己、且眼看著便要和其他人在一起,而委屈更甚。

縱使他胡思亂想再多,也不過是自己妄想罷了。

他回到主屋,連孟潛山都看出了他麵色不虞。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王爺本就勞心費神,看這樣子,想必剛才又是跟霍夫人不歡而散了。

他不敢多問,伺候著江隨舟睡下,便屏退了房中的下人們,自己也退了出去。

房門掩上,房中便隻剩下一片空落落的寂靜了。

江隨舟躺在床榻上,卻睡不著。

他強迫自己睡下,但不見效果。夜色漸深,許久之後,他認命地歎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錦緞床帳,綴著明珠和和田玉,在四角雕花的床柱上反射著微弱的燭光。

他順著看向燭光,入目卻是窗下的一方坐榻。

並不寬敞,他記得霍無咎睡在上頭,還需蜷起雙腿,才能擱下他那麼高的個子。

倒還是那會兒好。霍無咎成日冷著臉不搭理他,他心翼翼,卻也不同霍無咎話,兩人相安無事,更沒有他這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甚至會為霍無咎了兩句重話而睡不著覺。

但是……

但是,霍無咎笑起來又是真的惹眼,但是那日在山中,夜裏的星星是他從沒見過的好看。

因著四下無人,他終於敢放肆地盯著那方坐榻,再不用管自己此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卻就在這時,燭火顫了顫。

兩道細微的聲響,驟然叩在他的窗框上,將他嚇了一跳。

“何人!”他忙道。

便見燭火影綽之下,窗紙上模模糊糊映出一個人的影子。

“我。”聲音低沉又輕,是霍無咎。

江隨舟一愣。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窗戶打開。”霍無咎。

江隨舟頓了頓,又如同將腦袋紮進沙地的鴕鳥般,低聲道:“我睡了。”

窗外沒有聲音了。

片刻,他緩緩收回了目光,想重新閉上眼。

卻在這時,嘩啦一聲,窗子被從外驟然打開了。

江隨舟一驚,連忙睜開眼,就見霍無咎單手撐著窗沿,翻身一躍,緊跟著,窗子重新掩上,他穿著單衣,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他的臥房裏。

江隨舟連忙從床上坐起,急道:“你怎麼這個時候過來?若是被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他正要翻身下床,卻見霍無咎走上前來,抬手將他按回了被子裏。

“躺好。”他。“地上涼。”

“你……”

就聽得霍無咎頓了頓,似乎有些話別扭地不出口,片刻之後,妥協般地歎了口氣。

“吵醒你了?”他。“沒辦法,我睡不著。剛才是不是嚇著你了?”

江隨舟張了張嘴,沒話。

便見霍無咎在他床沿上坐了下來,單手按在他被子上,低頭看著他。

“又沒凶你,跑什麼。”他。“丁點大的膽子,像我怎麼你了似的。”

“我不是……”江隨舟開口想反駁。

就聽霍無咎接著道:“我就是有點急。你一晚上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外頭誰欺負了你?怎麼還不敢跟我,我要是都擺不平,你自己忍著就有用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