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憾事無數,可唯一能讓我一直記著的,除了坤兒的,便是顧玉芳那件事。若當年我……也不會讓你一輩子都如噎在喉……”
“別說了!”
顧玉汝的聲音隻高了一度,便又讓她給拉了回來,她輕拍了拍了齊永寧的手,輕聲細語道:“你勿要多想,放心吧,難道你對我還不放心?”
他自是對她放心的,這世上唯一讓他能放心的人,大抵也隻有她了,這個與他一路風風雨雨走來的發妻。
他這一生旁人隻看見位高權重,風光無限,可無人瞧見風光之下的艱辛與險阻。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男子能走到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可想而知其中的艱巨。
多少次危機四伏,多少次瀕臨絕境,是她不離不棄陪他一路走過來,幫他照顧父母族人打理家中內務,之餘還不忘在外與那些貴婦人們交際,替他掃去了一切後顧之憂,讓他不用分神旁顧,甚至還能從旁策應,給予助力。
所以縱使他這一生除了她以外,還有其他妾室,可唯一能讓他放在心裏愛重的,隻有她。
“玉汝……”
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還想像以往那樣輕撫她的鬢角。
“……若有來生,我還想你當我的妻……”
那個‘好’字一直卡在嗓子裏,顧玉汝怔怔地看著他,一時竟無言。
……
迷迷糊糊,顧玉汝眼前又浮現了一副畫麵。
明明早就模糊的記憶,此時竟變得清晰非常。
“顧玉汝,老子這輩子算是栽在你手裏了……”
“薄春山,你別說話!”做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滿臉都是眼淚,白皙纖細的手指上全是血。
紅豔豔的血。
她用手去堵,可是堵不住,隻能在他身上慌張地摸索著。
“你總算替我哭了一回,真好看……”
“薄春山,我讓你別說話!”女子大喊,用一隻手使勁去抹從他口中冒出的血,一邊抹一邊哭。
“你讓我說吧,再不說,我怕沒機會了……”
他咳了兩聲,似乎終於支撐不住了,倒在她肩頭上。
那麼重、那麼沉,顧玉汝本就被嚇得不輕,根本支撐不住,隻能順著力被他壓在地上。
刺鼻的血腥味,有熱流順著上方流下來,往她脖子裏鑽。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她不知道,隻知道他帶著自己逃到這裏來,整個人已經成了血人。
“你別亂說,薄春山你肯定能活下來的,馬上就有人來救咱們了……”她嗚咽地哭著,渾身抖顫。
“我可能等不到那時候了……”
他低歎著,聲音裏帶著些許笑意:“老子也是鬼迷了心竅,明明已經跑出城,也不知哪根神經抽了又跑回來……想到齊永寧那人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當書生的別看平時風光,關鍵時候手無縛雞之力,一點用都沒有,若是他為了逃命丟下你,說不定能便宜老子一場,讓我撿個媳婦……”
“薄春山……”
“……顧玉汝,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很久了……”
“我、我……”
“……我一直覺得配不上你……若是早知道這條爛命會送在你手裏,當初我死纏爛打、拚著臉皮不要,也會把你從齊永寧手裏搶過來……”
“……可虧死老子嘍……”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什麼,他一邊笑一邊嗆咳起來,而隨著他的嗆咳還有仿佛流不盡的血從他嘴角溢出。
“薄春山……”
“……顧玉汝你答應我,若是能有下輩子,就給我當媳婦吧……”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沒死?”
本來無力的手突然生出一股力道,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不光抓得她生疼,也將她抓懵了。
誰沒死?
“我瞞了你一輩子,其實也不算一輩子,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沒死……他不光沒死,還成了六橫島島主,成了海上有名的大海盜,後來反盜為官成了剿寇名將,被南朝封為鎮海王……”
“……他獨掌南朝朝權,一生未娶……為了你,跟北晉、跟我做了一輩子對,給我添了一輩子堵,可隻要你還是我的妻,他就一輩子不可能贏過我……”
“……他連死都死在我前頭……之前我才收到鎮海王薨於臨安的消息,哈哈哈哈他終於死了……我的心病終於除了……”
“所以你隻能是我的,下輩子你還是我的妻……”
……
怦怦、怦怦、怦怦……
心,突然跳得很快。
顧玉汝忍不住按了按胸口。
宋媽媽見她這樣,以為她有什麼不適的地方,便往跟前湊了湊。
緊接著,一聲驚叫劃破了蔚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