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九香輕輕放開他,讓他倚在牆上,“半個時辰後穴道自然會解開,到時你回家和爹娘請罪,就說我已經離開,你也可以安心留下。之前種種算我欠你的,待我找到了皇家秘寶再來彌補你。”?
?她轉身欲走,他忙喊住她,“阿九,你以為我幫你是為了皇家秘寶?”
?“當然不是,”泠九香無奈地笑了笑,“上戰場也好,冒著被辭官的風險救我也罷,你都是為了我,但我實在不想欠你什麼,我怕還不清。”
她深吸一口氣,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拖著腳步往前走,聲音悠悠然飄回去。
?“和我剪不斷理還亂的人,隻有他李燁一個就夠了。”她說。
?泠九香在客棧買了匹馬,一路策馬來到無絮的碼頭,又花大價錢雇了一艘小商船和三個水手,其中兩個是舵手,另外一個是了望手。
兩個舵手顫巍巍地問:“非去不可嗎?”?
“錢都給了,不想去?”?泠九香挑眉。
“這錢……你拿回去吧,你走陸路去吧,何必走水路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走水路半日便能到了。”泠九香疑惑不解道,“有銀子為什麼不賺?”
另一個舵手輕歎一氣,“如若可以,我們寧願不收這錢。這大半載倭撅和咱們打得不可開交,水路航運船隻廖廖,要不是為糊口,誰願意冒著生命危險開船去?”?
泠九香默然半晌,輕聲說:“去與不去,你們自己選吧。”?
三人麵麵相覷,旋即苦笑一聲。
了望手說:“客人上船吧。”?
泠九香坐上商船,眼見那三個水手和他們岸上的船長告別,她忽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
她都還未來得及和船員們告別,亂世之中,活下去實屬不易,下次見麵又是何時呢?
?商船揚帆,海風拂麵,晚霞欲頹。泠九香站在甲板上沉思,了望手靠在一邊,捏起衣角擦著望遠鏡問:“你去川安幹什麼?”
?“私事。”
?了望手覷她一眼,嘖嘖幾聲說:“姑娘,你可真勇敢,也真冷漠。”
泠九香沒理他,他也不介意,抱著臂笑了笑說:“你年紀小,自然不知世事無常,家裏又有銀兩給予,你想去哪兒便能去哪兒對吧?”
泠九香瞥他一眼,不耐道:“你話很多。”
“我是得多說幾句啊,”他取下腰間別著的酒壺,往嘴裏一倒,“這次出航凶多吉少,誰知道還能活多久?”
說完,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泠九香抱著懷,默許了他。
他接著說道:“我上次出航是在三月前,為了幫一個客人送貨,結果你猜怎麼著?”?
泠九香掃他一眼,他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眼裏蓄著淚。
“一場海嘯,不小心路過乾洋,乾洋的海盜一瞅著我們,瘋狂開炮,我和哥幾個死裏逃生,他們死了,而我雖然活下來了,腿徹底瘸了。”?
泠九香心頭一顫,不禁呆呆望向他。
他誤以為她是可憐自己,抬頭望向遠處海天一線,把望遠鏡一撂,?怒道:“我去他狗娘養的海盜,下輩子我若能投胎成人,一定去官府混個一官半職,將來鏟除這幫混球,替天行道!”
?他扭頭見泠九香呆若木雞,便輕嗤一聲說:“方才還說你勇敢,現在就嚇到了?”
“他們真的……”?泠九香呢喃一聲,扭頭卻自嘲地笑了。
也是,這數場戰役打下來,沿途經過的漁船皆難逃一死。錯對從無分別,隻是立場不同,角度不同,所受劫難亦不同罷了。
?她沒少殺人,亦沒少造孽,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會對一個陌生人生出慈悲之心來?
?他戲謔地瞅著她,笑道:“你怕什麼,我早就不在意了,我隻想記住我有多恨,來世好報複他們而已。”
“報複?”泠九香哼笑,“是的,世人皆苦,人人都想報複。”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那客人你恐怕要做好心理準備,倘若我在這海上看見海盜船,二話不說我就叫他倆開船撞上去。”
“是嗎?”她深深看他一眼,心裏像被什麼死死揪住,旋即她長吐一氣,悶聲說,“罷了,失陪了。”
她緊閉雙眼,拖著身子走進船艙,渾身脫力般挨著牆癱下去。
?她做殺手太多年,人人對她聞風喪膽。她享受旁人懼怕她的感覺,隻是現如今她才明白,被人深深怨恨著,並不好受。
?她先解開衣物,查看白紗下的傷口有無皸裂,旋即穿上衣服抱著自己睡過去,這一次她沒有做夢。約莫戌時三刻,她被洶湧的海潮搖醒。
她揉揉眼睛,茫茫想起了望手說過的話,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跑出船艙,逮著他便問:“你不會真要撞海盜船吧?”
?了望手白她一眼,把望遠鏡甩到她手中說:“姑娘,不巧,遇上風浪了。”
“那還不趕緊尋島嶼停泊?”?
了望手冷哼一聲說:“四周最近的島嶼為乾洋所管,我們想停便能停?”?
?“我說能停就能停,”泠九香轉頭對兩個舵手說,“你們兩個聽見了嗎?趕緊找島嶼靠岸,其餘什麼都別擔心,我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