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火似流星,燃箭如急雨。
熱浪將山坳席卷,燒得眾人鬼哭狼嚎,燎得草樹枝黑葉焦。
但群俠中多的是見慣風浪之人、刀口舔血之輩。見飛火流矢從而降,便當機立斷、拽起身邊之人,爭先恐後向洛水躍下。
霎時間,濁浪四起、水聲大作。洛水邊宛如鼎沸,許多道身影縱身入水。有的死死拽著水草、絕不鬆手,有的不通水性、在河裏撲騰,有的躍出太遠、竟被急流卷走……
數息後,飛火流矢似已耗盡,官道上隻剩下淩亂的箭矢、散落的火苗,以及被燒得焦黑的屍體。而水中群俠,當場溺斃、或不知所蹤者,亦為數不少。
群俠陸續從水中探出頭來,將嗆入喉嚨的河水咳盡,極目向上張望。似有一些身著紅衣的人影、在峰頂晃來晃去,卻是祆教的伏兵無疑了。
群俠咬牙切齒:一則是恨玄魚衛校尉周遊,不但突然反叛,還與蒼龍七宿一道將禍水東引,成功激怒了舫船上的祆教妖人;二則自然是恨祆教妖人手段狠辣、詭計多端,不但在靈山坳留了伏兵,還居高臨下、施以火攻之法。
好在祆教妖人在峰頂觀望了片刻,見穀中一片狼藉、似乎沒留下多少活口,便施施然撤走。並未注意到水草間探頭探腦的群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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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俠濕噠噠爬上岸來,重新清點人馬,收攏傷員,個個皆是心頭窩火、卻又無從發泄的模樣。不眠和尚口中“直娘賊”“鳥人”地亂罵一氣,凶僧惡道聽了、紛紛隨聲附和。群俠聽在耳中,雖緘口不語,卻都覺得這粗鄙之言,倒也頗為解氣。
猝然遭伏,難免耽擱,那舫船顯然已經去遠。群俠想要追上去以牙還牙,卻早已來不及。
方七鬥著人找了一番,萬幸老七“催林斧”周德還伏在飛雲驄上,毫發未損。這飛雲驄與那馱著虎頭的馬、韁繩拴在一起,隻是被飛火流矢驚走,倒是沒受什麼傷。
肖湛待群俠主帥整飭完各自人馬,便令群俠排成“一字長蛇陣”,且人與人間距拉開。若前麵仍有埋伏,遭襲的不論是隊頭、隊尾還是隊中,其他兩處都可進退自如。或包抄支援、或四散逃開,總不至於再被一鍋端掉。
群俠開拔,繼續東行。袍衫上垂落的水漬,很快在官道上印出長長的濕痕,宛如蛇跡。
不多時,靈山坳那道狹窄的埡口,已在百步開外。兩邊岩壁好似刀劈斧鑿,除了稀稀拉拉的藤蔓、以及寥寥無幾的野草,可謂光潔溜溜,猿猱欲度愁攀援!
一路陰沉的崔九,臉色終於起了變化。忙奔至肖湛馬前,抱拳道:“肖統領!前方埡口峰頂,早有祆教妖人備了巨石滾木,隻待我等入甕。縱然我等以一字長蛇陣衝過,死傷怕也不少。”
肖湛勒馬皺眉道:“若如崔校尉所言,該如何破解?”
崔九眼珠微動,便又接著道:“須將眾人打散混編、分作六股,肖統領、黎女俠、方隊正、陳隊正、不眠和尚與我各率一股,分批穿過埡口。如此,既可分散祆教妖人注意力,亦可使各路人馬不會互相猜忌。”
崔九聲音洪亮,群俠自是一字不漏聽了進去,卻都沉默不語,既不發聲應和,也不出言反對。似乎對這個法子,尚有幾分疑慮。
方七鬥率先開口道:“此法雖是公平,卻非上佳之法。便如我行伍中人,之所以能將士用命、進退一心,靠的卻是同袍間的信任。若將各路人馬打散混編,彼此間互不熟識、便會生出提防之心。一旦遇襲,必是一盤散沙、各自逃命。屆時不但死傷更眾,各人心中、亦難免互生仇怨。”
陳穀聽罷,竟也難得地點了點頭:“依本將所言,各支人馬確須分批穿過埡口,卻不必打散混編。還是各領各的兄弟。哪一支人馬倘若運氣不好、被妖人伏擊了,卻也怪不得別人。”
不眠和尚自知嘴上罵得再痛快,祆教妖人也不會少一塊肉來,早便住了嘴。此時群俠主帥正商議如何破解伏擊之法,也嚷嚷道:“陳隊正得有理!隻不過,誰作前鋒兵、誰當殿後隊,卻須有個計較。”
眾人頓時又沉默下來。誰都知道,當此情形下,哪一支人馬先衝過埡口,遭伏的可能性便最大。若第一支人馬安然穿過,至於第二支、第三支……直至殿後的那支,遭伏的可能性卻是五五開。一切也隻取決於峰頂祆教妖人的喜好。
方七鬥見眾人不語,才又開口道:“我弓馬隊有兄弟傷重,不敢再耽擱,須先行一步,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肖湛環視了眾人一眼,先點了點頭,其餘幾人便也紛紛頷首。卻聽肖湛又道:“趨吉避凶,人之常情。方隊正肯做這‘前鋒兵’,我等自當慕其高義。後續穿過的次序,便由諸位英俠自決,肖某人與不良衛的弟兄們,願最後再選。”
陳穀聽罷,立即搶道:“本將攜陌刀隊,甘做殿後之人,免得祆教妖人銜尾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