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凶和尚,似是被推舉出來的頭目,也急忙道:“我等方外之人,不喜多與人爭搶,願跟在陳隊正最後麵,為諸位免去後顧之憂。”
陳穀見這些凶僧惡道,竟貪生怕死至此、與他搶著殿後,隻是撇了撇嘴,卻不再話。
不眠和尚卻是義正詞嚴道:“貧僧倒是覺得,妖人極可能從中間下手,好‘一刀兩段’,使頭尾皆懼,無所適從。故而,我昭覺武僧,願第四個動身。”
崔九望了一眼所剩無幾的山翎衛,才道:“山翎衛便跟在不眠禪師後麵。若他們遭伏,尚可支援。”
眾人心中的九九、倒是一目了然。黎妙蘭也不戳破,接續道:“我木蘭衛便第三個動身。”
肖湛見群俠皆不肯衝在前麵,心中暗歎一聲,便道:“既如此,肖某人便順路‘照料’玄魚衛的兄弟,領不良衛第二個動身。”
眾人計較已定。方七鬥再不遲疑,高聲喝道:“眾將士聽令!馬隊在前、傷兵居中、失馬者居後,疾行過埡口,不得有誤!”
弓馬隊雖也狼狽不堪,此時卻士氣一振,齊齊應道:“喏——”
旋即,方七鬥率著弓馬隊、在眾目睽睽之下,竟是波瀾不驚地穿過了埡口。
肖湛轉身看了一眼,已按照持續排好的各路人馬,忽將馬鞭一揮:“不良衛,回城!”
話音落下,不良衛揮刀押著被捆了雙手的玄魚衛,跟在肖湛馬後,亦步亦趨地、也安然無恙出了埡口。
群俠見了,竟都有些不可抑製地焦慮起來:不是埡口之上有伏兵嗎?為何遲遲不動手?是已經悉數退走?還是崔九此人危言聳聽?可拋開人品不論,崔九又何必謊報敵情、惹得人心惶惶?
就在眾人疑竇叢生之時,崔九也是狐疑地望著遠去的兩支人馬,心頭一陣恍惚。
靈山坳埡口之上,他們上午撤走時、尚有伏兵留在那裏。如此有利的地形,他當然不信祆教會輕易撤去。然而兩隊人馬已經穿過,峰頂之人竟紋絲不動,卻不知在盤算什麼。
這時,木蘭衛也架著長槊、列隊而行,齊齊整整地穿過埡口。過程有些漫長,雖是步步驚心,所幸眾人頭頂除了白日峰頭、飛鳥流雲,並無任何異常。
依照次序,接下來輪到昭覺武僧動身了。不眠和尚向來膽大心雄,此刻也不免心頭惴惴。
恐懼源於未知,誠如斯言哉!
於是一眾昭覺武僧,紛紛將手中槍棒之類擎在頭頂,心中才安定了許多。接著,個個撒開雙腿,好似逃命般、卷起一陣塵沙,飛快躥出了埡口。幾息後,啞口外便響起了劫後餘生似的大笑聲!
接連四支人馬,安全穿過埡口,崔九心裏的猜測、也不免動搖起來:或許祆教妖人急於入城,已無暇理會他們。至於自己的提醒和擔憂,是危言聳聽也好、杞人憂也罷,總也算老成之見,有益無害。
於是崔九一聲喝令,山翎衛亦紛紛抽出雙障刀,預備動身。
便在此時,身後陌刀隊、凶僧惡道們,竟也紛紛牽馬拖刀,一齊湧了過來。
崔九詫異道:“陳隊正!各位道長、禪師!爾等這是何意?”
陳穀笑了笑道:“前麵的兄弟,已經替咱們蹚過路啦!看來是崔大俠多慮了!不如同行如何?”
崔九心知這些人見周遊叛出,便對他也起了戒心,若無其事道:“諸位自便即可。”
罷,便領著山翎衛殘部,踩著密集的碎步、向那埡口奔去: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二十步、十步、五步……
“轟隆!啪!咚!咚!咚!”
不知多少巨石滾木、從而降,扯斷了藤蔓,又撞在岩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悶響!
埡口下,半山翎衛已躍出埡口,繼續沿著官道、向洛水下遊奔去。
大半山翎衛和隨後湧來的陌刀隊、凶僧惡道們,卻還擁塞在埡口間,被這漫山的巨響嚇得大驚失色,便連腳步都慢了下來。
碩大的山石、粗實的滾木,攜著雷霆萬鈞之勢,劈頭蓋臉砸下。霎時間慘呼四起、血沫橫飛,頭顱、軀幹、四肢被砸斷的“喀嗤”聲,如烈陽爆豆,不絕於耳。
“入水!”
“快入水!”
“快啊!”
終有臨危不亂之人,紛紛暴喝。尚未中招的人再顧不及多想,又一頭紮進湍急的水流當中,頃刻沒了蹤影。
又是數息過後。峰頂的巨石滾木,似乎已然耗盡,啞口下終又歸於寧靜。便連哀嚎聲,也如遊絲一般、幾不可聞,很快便偃旗息鼓。
一隻驚雀劃過山坳,發出於心不忍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