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奔,浪流,萬裏濤濤江水永不休。”
被稱為“東方之珠”的下海市。
入夜,柳重八正獨自一人,惆悵地在街邊漫步。
從畢業後隻身前往下海,到今天為止,他已經渾渾噩噩度過了三個月時間。
這三個月,雖嚐試過無數場麵試,也換過無數份兼職。
但在像下海市這種世界級別的大都會麵前,無論個人履曆、實習經曆還是畢業院校,重八都處於所有競爭者中的最末流。
無數場麵試下來,從幼教機構老師到公司文員,他把能嚐試的幾乎都嚐試了一遍。碰上好心的公司,尚且會電聯告知落選,但大多數都是石沉大海,再沒有了下文。
更何況,無論周邊物價,通勤費用,還是那高到近乎要等於爺爺奶奶每月工資總和的房租。
它們都無一例外,在提醒著大世界中平凡而渺小的普通青年。
下海這座城市,打一開始,就根本沒有他柳重八的容身之地。
學校苦讀多年,每天將學習計劃安排得滿滿當當,可一旦畢業走向社會,別人也照樣會因為一紙文憑,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
位高權重者尚且會為了副好皮囊偏袒包庇,徇私枉法,如此看來,這麵子倒真比裏子重要太多了。
一陣狂風迎麵吹來,帶著江邊特有的潮氣。重八下意識抬起頭,正看到右側蹲著一位撿垃圾的老人。
那老頭披肩散發,骨瘦如柴,拎著破舊的購物袋,正坐在橋墩上,緊握拾荒棍,努力夠著河邊的塑料瓶,整個身體都處於半懸空狀態,看起來十分危險。
當時風很大,周圍也沒有其他行人路過。老人就穿著身單薄的T恤衫,衣領處滿是煙頭燙出的破洞,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憐。
重八當時也沒遲疑,直接快步走到老人跟前,伸出手臂拉住了那條髒兮兮的胳膊。
“大爺,你這樣也太危險了,當心掉下去啊。為了個破瓶子真值不得。”
老大爺顫巍巍扭過頭來,表情略微有些詫異。
不過在愣了一陣後,他也對重八報以善意的微笑,口中兩顆僅存的門牙在黯淡月光反襯下,倒顯得格外硬朗。
“小夥子啊,謝謝你了。可我今天晚飯還沒吃呢,等把這瓶子撈到手,才正好能湊出半份盒飯錢。”
柳重八雖然也囊中羞澀,這段日子一直都處於隻出不進的狀態,但他也明白,一個大男人,若不是被逼到絕路上,也肯定不會把“晚飯還沒吃”這種事情隨便告訴陌生人。
現在這社會騙子很多,但根本就不會有騙子傻到大半夜在人煙稀少的湖邊,靠撿瓶子來碰瓷的。
“這樣老大爺,我還有現金,你先拿去買點吃的吧,別大晚上地撿瓶子了,當心著涼。”
柳重八說著,從背包裏掏出了那張皺巴巴,中間還貼有透明膠布的10塊錢紙鈔。
這張紙幣從去年就被他遺忘在背包角落,跟著洗衣機蕩滌,被雨水打濕,又在紫外線的炙烤下烘幹。如同受罰的普羅米修斯那般,日複一日,不斷重複著先前的折磨。
現在,也很少有人再會用髒兮兮的現金付錢了。
老人看著從重八手裏遞來的錢,眼神中竟少了些囊中羞澀的窘迫。他反而認可地點點頭,露出了泰然的微笑。
那微笑,就如同出現在乞丐臉上的帝王風姿,隻讓人感覺極不相稱,甚至別扭到詭異的程度。
“小夥子,現在這世道騙子可不少,靠要飯發財的懶漢也多如牛毛。世態炎涼,連聖人的心都要寒了。你又為什麼要幫我這快死的老骨頭呢?”
柳重八倒也沒在意拾荒老人的話,隻是撓了撓頭,不假思索地回道。
“可好事總得有人做吧?你不拿燈,我不帶火,周圍就始終一片漆黑。這世上總要有束光,就是再燙手,也得有人舉著不是?”
老者驚訝地看了看麵前這年輕人,嘴角邊緣揚起一絲欣慰的笑意。
“好!好一個為眾人抱薪者!我本來對人間已不抱希望了,但今天,你這句話,卻又再次給了我希望!孩子,此次來下海市,你必定能找到想找的人。不僅如此,你還可成就一番事業,邂逅一段姻緣,傳揚一席佳話。隻要你肯做這個舉火人,驅逐黑暗,重現光明,那我自能助你平步青雲,攬月摘星……找到你的父母。你,意下如何呐?”
老頭神經兮兮,突然舉起拾荒棍口出狂言。而柳重八卻在對方開口後愣住了,就連心髒也跟著“騰騰”地敲個沒完。
真奇怪……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來下海市的目的?
按理說一個未曾相識的陌路人,根本就不可能掌握這些信息。更何況看老頭這身打扮,也並不像什麼神通廣大的算命師傅。
畢竟,要真能夠提前預知命運,他自己恐怕也不會混成這副落魄的模樣了。
“唉,你要真能幫我就好啦。別貧了,快去吃盒飯吧老大爺,再等會兒快餐店就關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