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不能幫你?小夥子,說吧,你想要什麼,隻要能給的我都可以給。”
聽到這話,柳重八隻當是聽了個過時的段子,苦笑著擺了擺手。
“得了老大爺,我想要的東西,你恐怕還真給不了。”
“小夥子,不是我吹牛。其實我隻要給你一樣東西,就什麼都可以實現了。”
“什麼東西?”
“我的身份。這身份我不要了,現在就交給你來接班。”
柳重八似乎被老人擾到煩心,不覺間皺起了眉頭。
“老大爺,你再胡攪蠻纏我可生氣了!難道是想讓我替你拾荒嗎?快去吃飯吧,行不行?我現在心裏煩得很!”
老頭子沒在意柳重八的態度,怒吼一聲,氣沉丹田,抻直雙臂紮起了馬步。
重八沒搞清狀況,還以為自己碰到了武瘋子,嚇得趕忙後退幾步,與對方拉開了距離。
正此時,一陣狂風沿河畔刮過,揚起了老人披散的花白長發,將它從頭皮翻離,隨著天邊青朗的稀雲吹向遠方。
這老頭,居然是個禿子!
借著月光,柳重八隱隱看到老人前額點著幾粒戒疤,他感受到了從對方周圍散發的氣——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名狀的,由肅穆,威嚴,以及智慧雜糅混合而成的神秘力量!
圓月刺破頭頂的陰雲,將純淨光芒照在了被狂風裹挾的兩人之間。
“老大爺,你假發掉了……”
“別說話,年輕人!用心感受我的氣!”
老光頭突然伸平雙臂,喝止住了柳重八誠懇的提醒。
月光映襯下,少年能隱隱看到,對方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正如盤龍般攀附於皮肉之下。
曆經滄桑的古銅色皮膚,將老人襯托得如同一尊飽嚐人間淒苦的肉身佛像。
花白細長的眉須隨風搖擺,髒兮兮的身軀羸弱佝僂。
但在他眼神中,卻始終飽含難以言喻的熾熱,目及之處,竟滿是對黎庶蒼生悲戚辛勞的憐憫。
仿佛隻一眼,就已然望盡了一生。
“喝!”
老頭振臂高抬,舉至半空,金色光芒從掌心迸射而出。
青天之上,一頭渾身鑲滿金箔的巨鹿踏著祥雲,步履輕盈躍向少年。一時間,就連柳重八也沒搞清楚這究竟是誰加的特效,隻顧得倉皇閃避,差點就後仰著栽倒在地上。
“小夥子!上前聽封!”
“好家夥……你你到底是誰?聖誕老人嗎?!”
“上前聽封!”
也正是在那瞬間,柳重八才突然意識到,今天,此時此刻,自己究竟惹上了什麼樣的大人物。
出於內心中對恐懼的本能反應,他並沒有理會老人,而是拽起背包,逃也似地朝反方向跑去。
“別跑!吃我一掌!”
老頭見柳重八本來還答應得好好的,現在又作勢反悔,自然也不肯放過這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
他倒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直接彙聚丹田之氣,伸平手臂,將掌心處的金光朝少年打了出去!
轟——
接下來呢?
記不得了。
重八感到渾身上下無法消解的刺痛感,意識也伴隨痛楚逐漸消逝。而周圍視野,也隻能在忽明忽暗中勉強維持輪廓。
黑暗從天而降,遮蔽了萬物,如同一張鋪散張開的大幕,將整個世界裹進了無盡的混沌之中。
一尊尊高聳入雲的石像拔地而起,麵孔猙獰,呲牙瞪眼,怒目嗔視,將柳重八死死困在原地,不敢移動半寸。
它們沉默著,似乎在寂滅中等待。
或坦懷大笑,或高持寶塔,或托腮沉思。動靜喜怒,萬象盡收。
而位於所有石像正中間的,則是一尊高約十幾米,雙腿盤坐於巨鹿之上,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這高聳入雲的石像,無論打扮身形,手臂表麵的傷疤,還是眉目神態,都與剛才在河邊的拾荒老人驚人地相似!
“你……你到底是誰?”
沒有回答,周圍安靜得如同瞬間將空氣全部抽離。
但少年腦海中,卻分明聽得一陣低沉且蒼老的聲音,正不斷重複,吟誦著那荒謬至極,糊塗不堪的囈語。
世人皆歎眾生苦
未曾道,自縛囚牢
金榜銀錠玉美人
難比蓑衣獨釣
瀝盡一灘心肝腦
樊籠內,勾心鬥角
名利場,廝殺吵鬧
到頭來不過是
青石板下一捧土
隻留得,後生嗤笑
青樽白盞,何尋玉液瓊漿
錢財萬貫,豈能升仙得道?
跳出凡俗欲念
茫茫然,幾十載
我自逍遙
一道金光刺破頭頂的黑暗,筆直投在了柳重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