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荊軻見過太子。”此時荊軻恢複了平靜,他無法再躲藏,田光將重擔卸給了他,用生命作為代價。
“先生,這是太子親自采的杏,您嚐嚐吧。”
侍女胡薑捧著一個果盤,遞給了荊軻。
荊軻放下手中的竹簡,示意她放下水果。
自從他跟隨太子進宮後,每日的飲食起居,太子都一一過問,供他為上賓,然而每次談到刺秦的計劃,他沉默了。
太子以為田光的死,讓他不能擺脫悲痛,也就不再深談,隻是每日的起居出行,更加的關懷倍至。
“今天高先生要來嗎?”胡薑問。
自從他進宮後,與高漸離疏遠了,宮中不比街市,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荊軻長歎口氣說:“這裏好悶人啊,他不喜歡。”
胡薑嫣然一笑:
“先生也會歎氣啊。”她以為大俠都是精神飽滿,意氣風發,而麵前的這個男人,整天心事重重,沉默不語。
胡薑不一會,又端上酒盞,添了一盤菜。
“這是地道的婢子的家鄉菜,別處可吃不著,您嚐嚐。”她力推美食。
一盤燒熟的白豆腐,拌了蒜泥、韭菜花、醋等調味,入味鮮香,別具風味。
“好吃,好吃。”荊軻連連讚道。
“這道菜有何來曆?”
每次胡薑做好美食,總是要旁引博證,說出許多故事,叫他眼界大開,胃口也好。
胡薑低聲問:
“先生知道長平之戰嗎?”
荊軻點點頭。
長平之戰是戰國曆史上最為慘烈的一場戰爭。
公元前260年,白起轉而攻打趙國,秦相應侯用了反間計,使趙國以趙括替代廉頗,在長平擺開陣式,結果戰敗,四十萬人皆投降。
而多疑善變的白起害怕有詐,用坑刑活埋了40萬俘虜,趙人仇恨白起,又畏懼白起淫威,就以這道“白燒豆腐”菜,像征吃白起肉。
荊軻聽完後問她:
“姑娘是哪國人?”
胡薑垂下眼:
“趙國人。長平之戰中,父兄皆亡,秦兵攻破國都時,又和母親跑散了,我被好心人救走撫養,一路逃到了燕國,進宮為奴,現在先生問我是哪國人,我是一個亡國人,一個女人如何能為父兄報仇,隻有每天做一盤白燒豆腐,記住長平還有40萬的冤魂回不了家。”
胡薑的一番話,聽得荊軻熱血沸騰。
他也是一名亡國人,但卻沒有胡薑的勇氣,每日隻靠用酒來麻痹自己。
一個女子尚有亡國之恥,何況自己還是堂堂須眉?
想到這,他讓胡薑把酒撤了,他要重新開始,做一個義俠。
“我會去殺了那個秦賊獨夫。”荊軻發誓。
胡薑卻說:
“他們會殺了你,這太危險了,各國軍隊聯合起來都沒能成功,你一個人連鹹陽宮都進不去。”言下之意,這事想想就好,真正做起來,沒有成功的可能。
胡薑轉念又想到,難道就讓他在宮中消磨時光,失去鬥誌?
胡薑被自己矛盾的想法弄糊塗了,她低下了頭。
荊軻愛憐地撥開她的垂下的頭發說:
“好悶,高漸離又不願意進宮,唱支歌吧。”
他發出了邀請。
胡薑這才抬起頭,輕聲哼唱:
“碩人其頎,衣錦褧衣。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啊,我知道趙國產什麼了。”荊軻一本正經。
“什麼?”
胡薑抬眉問。
“美人啊,如你一樣的。”說完,他輕輕擁美入懷。
青絲摩著他的臉,似蘭似麝的香氣遊入他的肺腑,多年的漂泊生活,無一日溫柔可享,此刻胡薑在懷,他真想有個家,有個愛人,有個孩子,將來還會有個頑皮的兒子,人生在世,何求何求?
“胡薑,跟我走吧。我們現在就走,一柄劍就夠了,我們去山裏住,自己種一塊田地,管它什麼太子太孫的事,我們離開七國的紛爭,讓世俗的喧鬧遠離我們。”荊軻進入了夢囈的向往。
“先生,您真的想和胡薑一起離開這裏?”
她並不相信。
他象個走了很遠的路,回到家的遊子,疲憊地點點頭。
“不。”
胡薑推開了他。
“你不能忘記田光先生。”
胡薑口氣冰冷。
聽到這四個字,荊軻如冰水澆頂,一下子清醒過來,眼前浮現出田光以死相托的笑容。
我在做什麼?
荊軻拔出了劍,他對著劍說: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放心吧。”
他起身穿好衣服,決定去主動拜見太子丹,商定行動計劃。
日子很快就定下來,是楓葉飄落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