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公子推翻了他的《荊軻傳》,改為《荊軻高漸離傳》。
據當時目擊證人的轉述,當高漸離演奏到一半時,全殿的君臣都沉浸在音樂營造的氛圍中,但高漸離卻突然跳起來,踢開了築,將手中之物用力擲向秦王政,誰也沒有料到這個變化。
血順著王的額頭流下來,他原本就陰沉的臉,更加的令人不悅,視之膽寒,秦王摸了下額角的血,放聲大笑:
“高漸離,我贏政身懷大誌,心達八極,為何你又要行刺我?為何你不了解我,崇拜我,臣服於我?”
秦王發出一連串的靈魂追問。
高漸離亦大笑:
“暴君,你永遠都得不到答案,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這就是回答。”
武士們衝上來,亂刃砍向高漸離,沒等大王發令。
幾天前,同樣的場景也出現了,當荊軻拿出匕首時,因為沒有大王下令,他們不敢上殿,差點讓大王被刺中,後遭到嚴懲,所以這次武士們不敢怠慢,等不及大王的命令就衝上殿來,凶狠出手。
當秦王止住時,高漸離已被砍成了肉醬。
看著地上的血腥,秦王政也被震撼:
“高漸離啊,可惜你沒有聽過寡人擊築的技藝,從此以後,再沒有天下第一的美樂了,寡人再也沒有機會與你切磋技藝,你知道嗎?沒有朋友比沒有敵人更讓人痛苦,我們為什麼就不能成為朋友?姬丹,是你借刀殺人,你要付出亡國的代價。”
琉璃公子合上了錦帛,他歎口氣,別等大王統一了六國,到時候,天下英才盡失,想到此,他喚過仙鶴,寫了一份指示,讓手下盡力去保護宋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再失去他,這或許是大王統一六國後,他送上的最令他欣喜的禮物了。
熊憶一步一回頭。
“走吧,小兄弟。”張良拉著他。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當張良從朝中的朋友口中,聽到了高漸離也被殺,刺秦時被亂刃砍死的消息,後悔萬分,他恨自己怎麼沒想到,高漸離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鹹陽城,為荊軻報仇,才將熊憶托付給他的。
熊憶呆住了,短短的幾個月時間,他失去了兩位最親近的人,荊軻雖然隻教過他幾天的武功,但易水一別,他的豪邁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高漸離一路相伴,又赴鹹陽,途中雖然沒有很好地照顧他的溫飽,但這份情誼可歌可泣,這是他之前聞所未聞的,與宋玉相處多年,學到的都是旖旎的辭賦,華麗的結構,將他的血性掩蓋住了,而今天發生的事情,更是激起了他的本性。
他現在的心中,再也不是殺掉李園這樣的仇人,而是要殺掉暴君。
張良見他久久不語,隻道是嚇壞了這孩子,恨恨地說:
“秦賊,要知道天下義士是殺不完的,他們是生長在苦難土地上的野草,是風中的沙子,是大海中的水滴,身子沒了,根還在,要知道荊軻之後有高漸離,高漸離之後有我子房。”
“還有我熊憶。”孩子接上了話,張良握緊了他的小手:
“好兄弟,跟我走吧,我們到東邊去,招集人馬,秦賊的氣數快盡了,我們就是大秦帝國的掘墓人。”
熊憶猶豫起來。
“容小弟先去找到宋先生,再回頭尋找張大哥,與你彙合。”
別看熊憶人小,他的主意不少,以他的年齡,斷然是做不了什麼偉業的,所以他決定還是先回楚國,與宋玉彙合,張良要一路派人護送,熊憶記得當時黑臉大漢說,遇到任何危險,去找任何一家琉璃店鋪,他們都會保護宋玉先生和他的朋友的,張良對琉璃公子也有耳聞,他隻是經商,從不幹政,他在楚國用重金購買宋玉辭賦,並刻下在每一家店中懸掛,如同金字招牌,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他對宋玉是尊崇的。
張良將熊憶交給了鹹陽的琉璃總店時,確認了這裏是安全的。在介紹熊憶身份時,他隻是含糊地說是宋玉的一位遠親,如能在去楚國送貨的路上,用順風車護送,他定會支付重金。
店家很樂意做這筆生意,並收下了重金。而那把寶劍,兩人約定,誰先攻進鹹陽城,誰先取出使用。
這是琉璃公子第一次與熊憶見麵:
與他的父親長相不同,熊憶的身材並不粗壯,因長期缺乏營養,他的腦代比同齡人顯大,因此就更顯得那雙眼睛更大,隻有那雙厚重的嘴唇,非常像他的父親。
《熊憶傳》,寫下這三個字時,琉璃公子歎了口氣。
這會是一位秦國的克星嗎?
他決定繼續觀察,並按照他的想法,編寫精采的劇本,至於秦國什麼時候一統天下,那本不是他能夠幹預的事,但是現在,熊憶在他的手中,他又可以,寫下新的劇本了。
他要象培養黑狗那樣的耐心,把這個報仇心急的孩子,培養成一位最頂級的殺手,為他所用。
想到這個計劃,琉璃公子笑了。
他第一次取下了麵具,一張完好的人皮麵具,露出一張千瘡百孔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