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苦澀的回憶(1 / 2)

孫福呼喊著,爬回曹正身邊,用力搖晃著他的身子。

曹正慢慢睜開眼睛:“小點聲兒,我沒死。”

他眉頭抽動著,吸了一口冷氣:“我右腿沒知覺了。”

孫福把目光移向他的腿,皺起眉頭:“你叫箭咬了一口。”

曹正努力撐起身體,坐在地上,將麻木的右腿搬了過來。一支羽箭貫穿了他的小腿肚,黑鐵的箭頭突出皮外,帶出淋淋血跡。

好在,可能是為了節省鐵料,這隻箭頭尺寸不大,沒有用來切割肌肉的斜刃。圓圓的木質箭杆像一根插入豆腐的筷子,兩邊的傷口被撐起來,血流得不多。

他試著用手輕輕觸了觸箭羽,一股鑽心的疼痛湧上心髒,一聲痛哼,他狠狠咬住了牙。

能感覺到痛,那就還不算太壞。

上輩子,身為野外工作者,他受過專業急救訓練,知道這種侵入式外傷,最要緊的就是盡快取出體內異物,盡可能減少感染幾率。

但,那是建立在有最起碼的醫療條件的基礎上。如今,一旦將箭杆抽出,流血無法止住,自己很快就會因失血而休克。

孫福麵色複雜地看著曹正。多年征戰,他當然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最妥當的做法,但他並不知道年少的曹正能否忍受這種痛苦。

曹正拔出匕首,握緊箭杆,喘勻了氣,揮刃割下。

“嗯——”他鼻子裏噴出痛苦的氣息,刀刃刻入了箭杆,但切割引起的抖動,讓剩下的部分像是燒紅的鐵簽,在肌肉裏扭動。

他咬緊牙,左手用力下壓。

“啪!”匕首終於切斷了箭頭這邊的木杆,重重磕在地麵上,激起幾點火星。

樓下的叫嚷聲愈發大起來。腳步聲越來越密。沙匪已基本撲滅了火,正在用更多沙子覆蓋滾燙的地麵,準備衝上二樓。

來不及了!

曹正站起身,半跳著挨近裝火油的石槽。徒手抓起大塊的火油,連拋帶扔,在梯口堵起黑色的“石堆”。

“上!上!”梯口人影閃動,在牆上拉出扭曲的形狀。

曹正已經用火鐮引燃了一把沙蓬草,塞入火油堆底留好的空隙。

火焰幾乎是瞬間騰起,堵住了狹窄的石梯,再次將追兵攔在樓下。

不甘的喊叫聲隔著一人高的火焰模糊傳來。曹正身上一個激靈,縱身撲倒。

“呲呲呲!”數支羽箭從他鬢角掠過,射向漆黑的天空。

……

大風,大風。

曹正坐在台上,麵向梯口。

愈發狂烈的寒風席卷而過,在烽火台的垛口和牆角拉起尖利的哨音。

燃在梯口的火焰被風用力搖動著,焰尾瘋狂扭動,像是梵高的《星空》裏那扭曲的軌跡。

濃烈的黑煙撲麵而來,嗆鼻,但又意外地讓人安心。

火油熔化的火流覆蓋了狹窄的石梯,沙子蓋之不及,隻能節節敗退。樓下的沙匪似乎也暫時放棄了滅火的努力,隻在烽火台外鼓噪。

隻要火不滅,這裏就是安全的。

曹正從破爛不堪的衣服上撕下布條,緊緊勒在小腿肚上方,壓住動脈和大血管。

孫福坐在他身邊,用火反複燒燎著匕首。

“你說沙蓬草拌火油不耐燒,對烽火台上的事好像很熟嘛,之前幹過這行?”曹正貌似輕鬆地扯著閑篇。

“沒有。”孫福搖搖頭:“但很多年前,我認識一個幹這行的人,他很喜歡跟我講烽火台上的事。”

“你的朋友?”曹正擺弄著木條,從火堆裏挑出一塊燒得發白的木炭。

孫福笑著,又搖搖頭:“我叫他阿舅。”

“哦?你上一輩就吃兵糧了?”曹征有些詫異。

孫福沒有應聲。過了一會,他才抬起頭:“他不是我的親戚,是我娘的恩客。”

恩客?

曹正瞪大了眼睛。

“對,我娘是堂裏賣肉的娘子。”孫福的臉上沒有羞愧,很平靜地說下去:

“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就帶著我從甘州逃難過來。我們初到北庭,舉目無親,餓得在野地裏挖草根吃。

孤兒寡母,能有什麼活路。為了不餓死,我娘拖著流鼻涕的我,在春歸坊做起了皮肉買賣。從那時起,他就常來關照我娘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