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巫蠱(下)(3 / 3)

忻妃的笑意促狹而刻毒,與她恬美嬌俏的容顏並不相符。皇帝聞言微有不悅:“忻妃,你是大家子出身,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魏夫人原也鎮定,待聽到拿她兒子做咒,不禁氣得滿麵漲紅,眼中閃爍不定,又聽皇帝出言,一時壯了膽子道:“忻妃主縱然不喜妾身,但到底是一宮主位,與令妃姐妹相稱,怎的如此惡毒,拿人兒女做咒,難不成忻妃主便沒有兒女麼?”

這話不便罷,忻妃幼女夭折懷中,乃是畢生大痛,登時跪下道:“皇上仁厚,所以細細查問,但臣妾深覺此事不審也罷。巫蠱之事出於魏氏宅中,何人可以冤屈?且紮齊出入魏府,也有下人眼見。另則李公公帶人搜了魏府,府中所有金銀珠寶,大多出自宮中,可見令妃雖然身在宮中,但與家中密切,保不齊此事也有參與!”

綠筠不禁惻然,取了絹子拭淚道:“皇上,可憐下父母心。魏夫人與皇後娘娘、愉妃有何冤仇,不過是為了女兒的緣故。這件事若令妃能撇清,臣妾也不大信。”

皇帝略略沉吟,安撫地搭上如懿的手,輕聲道:“令妃有著身孕,凡事格外心,平時連螞蟻也不敢去踩一隻。且她一直未有身孕,好容易懷著第一胎,日日拜佛,她便要作惡,也不敢在這時候。”

如懿忍著心頭隱怒,含了一縷淒惻之意,勉力笑道:“皇上安心。臣妾敬重魏夫人年長,令妃有孕,也不敢過於責問,免得驚著她們,所以已讓淩雲徹帶了佐祿入宮盤問,想來也快有結果了。”

皇帝聽得起佐祿,細想了片刻,方道:“是令妃的弟弟?朕見過他一回,不是大家子弟的風度,便也不曾與他話。”

如懿心中微微平定,淡淡瞟了忻妃一眼,將她唇邊將溢未溢的一絲喜色彈壓下去,欠身道:“人誰無過?隻在罪孽大。臣妾的孩子固然死得不明,但也不可讓旁人受屈。請佐祿來問一問,一則免得驚嚇女流,二來聽聞佐祿在外一直倚仗國舅身份,給他幾分教訓也好。”

綠筠頗有驚詫之意,擺首道:“什麼國舅?正經皇後娘娘的兄弟還未稱國舅呢,他倒先端起架子來了。”她橫一眼底下跪著的魏夫人,撇嘴道:“縱沒有謀害皇子與皇後之事,巫蠱之罪你總是脫不得的。且又教子無方,縱著兒子橫行霸道。算得什麼額娘!”

魏夫人本還充著氣壯,待聞得佐祿已然入宮別置,神色大變,隻得硬著頭皮求道:“皇上,佐祿年幼無知,受不得驚嚇,隻怕胡言亂語,有傷聖聽。”

皇帝捧了茶盅在手,心不在焉道:“胡話也是話,朕倒要聽聽,他能出什麼來!”

魏夫人自知無法,隻逼得滿頭沁出細密冷汗,又不敢伸手去擦,窘迫不已。

不過半炷香功夫,淩雲徹恭身入內,將一張鬼畫符般的布帛交到皇帝手中,肅然立於一旁。

皇帝展開布帛,凝神望去,越看臉色越青。那佐祿大字不識幾個,字跡歪七扭八,看著本就吃力,又兼文理不通。皇帝隻讀了個大意,見他語中顛三倒四,雖不事涉嬿婉,總不離七八,又起與紮齊喝酒賭局之事,倒也看出個大概。

淩雲徹見皇帝惱怒,恭恭敬敬道:“微臣還未來得及問佐祿,他隻看見紮齊屍身,便嚇得尿了褲子,話前言不搭後語。微臣問了幾句,巫蠱之事大約是女流之輩所為,他並不清楚。但起與紮齊在哪裏喝花酒賭蛐蛐兒,倒是有地方也有人物,想來不假。問起他家中財物,也盡是令妃主給了魏夫人的。”

魏夫人聽得佐祿供詞,又氣又惱,更兼倉皇神色,滿麵油汗滴答,正要強辯,隻聽得一聲銳呼:“額娘!你怎會背著女兒做出這般不堪之事?”

那聲音甚是尖銳,帶了悲切而驚異的哭腔,將殿中的緊張鋒利劃破。進忠在後頭扶著嬿婉,急得赤眉白眼道:“令妃主,您心玉體啊!”

嬿婉跌跌撞撞進來,顧不得行禮,撲倒在魏夫人身側,滿麵是淚:“女兒不知,您竟然做下這種傷害理之事,誣陷愉妃,害死皇後娘娘的孩子!額娘,女兒真不能相信,您為何如此?”

魏夫人本就驚慌,聽得嬿婉如此,更是嚇得麵無人色,顫顫失聲:“令妃……嬿婉……你這樣額娘!不是我……不是……”

嬿婉撲在魏夫人跟前,緊緊握著她的手:“額娘,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萬萬想明白,一步行差踏錯,連累女兒不算,別人也會你教子無方啊!”

魏夫人麵上一陣紅一陣青,慌不迭擺手:“嬿婉……你別……”她咬著牙,急欲撇開嬿婉的手,“你別冤枉額娘!”

嬿婉死死掐著魏夫人的手,泣道:“額娘!女兒知道,沒做過的事您不能亂認!可這件事到底真相如何,您可別害了女兒和弟弟啊!”嬿婉將“弟弟”二字咬得極重,拉扯著魏夫人的衣袖,一雙澄清眼眸瞪得通紅,似要將她蒼白浮腫的麵孔看得透徹,“額娘,弟弟還,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隻是一時糊塗,才會和紮齊有所牽連。額娘,您別害了弟弟,他還有得救,隻要女兒好好管束,不像您一味寵溺,弟弟他會好的。”

嬿婉的情緒過於激動,滿麵血紅欲滴。春嬋緊緊扶勞了她,含淚勸道:“主,主您別急!這些日子雖是夫人來看您,可為了舅少爺,您與夫人爭了幾回,都是自己忍著,家醜不可外揚啊!”

魏夫人梗著嗓子大口大口喘著氣,似乎不如此便要立時魂斷當場。隻見她滿臉淚水止不住地潸潸而落,驚惶地大力搖著頭,一任淚水濕透衣襟,卻不出半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