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裏,白楊和沙棗的葉子全落光了,可清楚見到樹林裏幾個連隊的紅磚房。張世材他們連緊挨著步二連,是個獨立的小院子,院子後麵是一座光禿禿的石山,一條筆直的石梯路直通山頂,連隊的哨位就設在石梯盡頭。這個連隊承擔著附近幾個連隊電話的中轉和線路維護任務。
正趕上開飯時間,張世材將我介紹給他們連的幹部以後,就與我坐到了炊事班的這一桌。桌上的副食是三個菜:炒土豆絲、炒洋蔥片和炒白菜,湯是米湯。看來,他們連的夥食趕我們連要差一些。
我問張世材:“哥們,你入黨沒有?”
張世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球,入那玩意兒弄啥?”接著他問我:“吃飽沒有?吃飽了走,我們到總機上給鄭成學打電話玩去。”
鄭成學原來在守備十師,畢業以後隨我和張世材一起分到團裏,他在二連當司務長。
電話裏清楚傳來鄭成學“喂喂”的聲音,張世材卻故意用耳機當話筒,對著耳機一個勁地叫:“你大點聲!大點聲!你他媽再大點聲嘛”!聽得鄭成學在電話那端大聲叫喊:“喂!喂!聽到沒有?聽到沒有?”我在一旁笑得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折騰了一通,鄭成學似乎聽見了我的笑聲,這才明白張世材是在捉弄他,就不理他了。張世材把電話掛好,又轉身問我:“哎,聞平,聽說你們四川的女孩兒八分錢就可以弄到手,是真的?”他的意思是隻要寫封信,再花八分錢買張郵票貼上寄到四川去,就可以招來一個女孩子。
我當然不承認,說:“哪有那麼好的事?你他媽用八分錢試試,看你龜兒行不行?”
他煞有介事地說道:“我們村的那誰誰就是看到雜誌上的征婚啟事,隻寫了封信過去,就有個你們四川的女孩兒過來跟他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四川是不是特別窮啊?”
我一聽就惱了:“去你媽的,你們河南有多富?到處耍猴的都是你們河南人!”“你敢和老子打賭不?老子這輩子啥人都不找,就專門拐騙你妹子去!”邊說邊往外麵走。
張世材見我惱了,臉上有點掛不住,見我要走,隻得訕訕地說道:“這就走啊?”
我說:“不走咋的?真叫我去河南拐騙你妹妹啊?走嘍,老子要回去嘍”兩人哈哈一笑。
回到連裏,天已經完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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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劉團長帶著司、政、後三大機關的人來檢查冬備情況。我見有機會討好他,就叫龍世奎給我打下手,然後在炊事班一通忙活,使出渾身解數弄出來十幾道菜。
吃飯的時候,團長指著桌子上的菜問連長:“這些菜是你們炊事班長的手藝嗎?”
連長說:“不是,這是我們司務長的手藝。司務長輕易不下廚,做飯的手藝可是一等一的呢,每次幹部幫夥都少不了他。”
聽連長說“司務長輕易不下廚”,團長也許是自尊心得到了滿足,他立刻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說:“哦,是嗎?那快把你們司務長叫來,我敬他一杯。”
我本來就在連部外邊候著,聽到連長在團長麵前替我說好話,心裏非常感激連長,接著又聽見說要叫我,我連忙進去挨個與工作組的人敬禮、握手,然後坐到了團長的對麵,團長手裏滿滿端了杯酒對我說道:“司務長,你做飯的手藝不錯啊”接著他用手裏的杯子與我的杯子輕輕一碰,說:“來,我敬你一杯,好好幹。”
我畢恭畢敬地把杯子裏的酒喝幹了,又把團長的杯子倒滿,然後坐下說道:“團長,謝謝你的鼓勵,我一定好好幹。”心裏卻說:隻要你別再為那十幾公斤皮芽子的事記恨我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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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頭送給我的小狗在我的精心喂養下,才幾個月時間就長到十幾公斤重了。腦袋圓圓的大大的,兩隻耳朵精神地豎著,尾巴立起來卷成一個圓圈,一身皮毛烏黑發亮,我因此給它取名“黑板兒”。
隻要我在連裏,黑板兒成天就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身後,很是逗人喜歡,它想吃東西了,就一個勁地搖著尾巴舔我的手、扯我的袖口,想喝水則輕輕扯我的褲腳。叫它坐它就乖乖地坐著一動不動,叫它打滾它就打滾。我離開連隊,黑板兒總要追著汽車跑出十幾公裏,而我從外麵辦完事回連隊的時候,它好像知道似的,早就在送我的地方搖著尾巴迎接我了。等車到跟前,它是又蹦又跳,興奮異常,我下車去將它抱入駕駛室,它將頭拱進我的懷裏,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訴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