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今時：醫官子欺
“啪——”
地上的被打翻的藥碗翻騰著褐色的氣泡。
這已經是被我打翻的第六碗湯藥了，昌炎在我身後無可奈何地揮手讓顫抖不止的藥官趕緊退下去。
“錫姐姐！”連一向頑皮的昌炎臉上都有了怒色。
的確，人就是這樣欺軟怕硬的賤骨頭。十年之前，第淼也是這樣一碗一碗的逼我喝草藥。上百名藥官一人做一碗端進來，我就一碗碗都砸掉。第淼不動聲色的再叫下一個，兩個人都卯著勁。
隻是第淼絕對不是叫他們離開這麼簡單。那些被我砸了藥碗的醫官都被關進了大牢，第淼在我麵前處決了他們，幾十個頭顱同時落地，來自不同身體的血液在我的白色裙擺上開出驚悚的花。
我吃定昌炎絕不會這樣，便放心大膽的摔藥碗。
“你不必為我費心，這湯藥我是斷然不會喝的……”
我聽見昌炎淡淡的歎息，我回頭看那個英俊帥氣卻放蕩不羈的男孩。又是那種無法名狀的淡淡哀愁，我忽然很害怕，他那長長的睫毛下會忽然下起雨來。
然後他說了那句我也許會記一輩子的話：
“第淼給你的傷，我會為你醫好。”
他頭也不曾回的走了，所以他就沒有看見我臉上那種仿佛孩子在聽故事一樣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淡漠的表情。
暮焰帝國居然有我的安身之地，是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的事情。昌炎把從瞬水帝國挖掘來的聖水石，硬生生為我建造起了個宮殿，硬生生在這鋪天蓋地都是火性氣息的地方開辟出個冰天雪地。他把這裏取名叫做“惜君殿”，一來化用我的名字，二來，字麵意思不言而喻。惜君，惜兮錫君，和那遠不可及至高無上的天清宮相比，還真是多了幾分人情味。
昌炎走後，很久沒有再踏足我的惜君殿，倒不是我被拋棄了第二次，隻是這裏寒氣太重。常來也實在傷身子。不過自打他走後，天天來一個藥官，每個藥官都千篇一律捧著碗藥唯唯諾諾的來，從來沒有相同的人，我也不知道來過這裏，被我砸了藥碗的藥官最後去了哪裏，也不敢問。
但是既然是以前不能離開的藥，現在一下子停了，必然會有影響。
五髒六腑沒有草藥的牽引，彼此鬧起了分家。翻騰而來的疼痛幾乎要在這無邊無際的安靜中把我吞沒。
終於……終於快要死了麼……
第淼……第淼……假如明天我的死訊穿到瞬水，你是否還會為我流一滴淚……
罷罷罷，又是我想多了。
“連錫姑娘，藥官來了……”
我勉強坐起身來，揉揉了疼的發暈的額頭，準備砸下一碗湯藥。
“……”張口無言，腸子都快要和肺打起架來，空白的思維力隻剩下了錐心刺骨的疼痛。
隻見那醫官見我沒什麼話說，便落落大方的把草藥放在我的案頭，然後不急不緩的站在我麵前。
“王後，我奉帝君之命來督促您喝藥。”
“……你……你是……”
“一品藥官，洛子欺。”
洛子欺，我怎麼會不認得。當年第淼殺光了在他之前的四十九個藥官，他是第五十個，我端穩了手裏的藥碗，才保住了他一命。
“哪個……哪個帝君？啊？”我努力講話，感覺氣血翻騰的快要死了，他卻還是麵不改色心不跳的看著眼前這碗藥。
“王後，還有一盞茶的時間，如果您不喝藥的話，我就會和前麵那些人一樣被帶走。”
果然是時間過去了，當年被嚇的話都不會講的洛子欺如今也是老成的從容不迫了，要在第淼手下活下來，並且還能拿到“一品”的官職，的確是需要這種淡定。
我伸出顫抖的手，幾乎是搶一般的把那碗湯藥灌下去。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謝王後，洛子欺得以再次留下來。”我扶著胸口，看著表麵上唯唯諾諾的洛子欺，竟然一抬頭朝我狡黠一笑。
“洛醫官還是這麼沒大沒小。”
這洛子欺，雖然是醫官，卻和那些年邁的老中醫不相同。十年之前還是個黃毛小子。因為第淼的暴政，全城但凡是懂醫的人家都要被征走個人才罷休。洛子欺是個孤兒，又不得家裏師傅的喜歡，便被派了出來幹這不要命的事。
與我年齡也相仿，應該說他的年紀和我看上去的年紀差不多。
十年的服藥之路，都是他負責的。
他從黃毛小子變成了健壯的青年，而我千年不變，在這短短十年裏僵硬的像一具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