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的。”是凱特,蘭斯愣了一秒。“有個案子後天開庭,警方要作為證人出席。”
“好,不打擾你了。”凱特的語氣非常柔和,“注意身體,不要工作得太晚。”
“嗯。”
蘭斯掛斷了電話,有些驚訝。凱特從來不會在蘭斯工作時打電話。但他很快搖了搖頭,繼續忙碌。將近十二點,他才把所有證據整理完。蘭斯伸了個懶腰,活動著肩膀往外走。他想起有個東西落在儲物櫃了,便走到櫃子旁,打開櫃門。
咚。
一個禮盒砸在腦門上。蘭斯眨了眨眼睛,拾起禮盒,精美的卡片上字跡娟秀,不知是哪個女孩悄悄放在這裏的。聖誕節已經過了,今天又不是他的生日……生日……
想到剛才那通電話,蘭斯恍然大悟。他立刻衝出了警局,連著跑了十多條街,才找到一家沒有打烊的店。店員正準備放下卷簾門,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蘭斯粗略挑了挑,隻看到一塊鑽石手表比較合適,價格高得嚇人。他一咬牙買下來,指揮店員把手表包好,出來時天都快亮了。
第二天凱特準時來上班,神色如常,半個字都沒提生日的事。蘭斯糾結了一整天,總覺已經過了生日,怎麼都拿不出手。蘭斯把那塊鑽表藏好,在心裏提醒自己。
明年吧。蘭斯對自己說,明年一定要好好交給他。
第一區,特警總部。
訓練營位於清幽的後山,現在是休假期,安德莉亞出示了證件警衛才放人。總部非常寬敞,她路過操場,幾個年輕的學員正在跑步,隔壁的籃球場上,兩隊學員正在打籃球。他們都穿著墨綠的訓練服,年輕的眉目神采飛揚。
空氣裏滿溢著讓人懷念的氣息,安德莉亞慢慢走著,經過一條青石小路,她注意到腳下的每塊石板都刻著名字。警校有一條正義之路,每塊石頭上都刻著殉職警察的名字。為了避免親人遭到報複,許多警察死後不敢在墓碑上刻名字,他們付出了一切,籍籍無名的度過一生,隻留下這條路上慢慢模糊的刻痕。
天不知不覺陰了下來,一滴雨點子彈般砸在青石路上,雨越下越大,周圍滿是急著避雨的行人,行道樹在雨中沙沙作響。她蹲下來,仔細辨別著每個名字,有的刻痕已經模糊,有的還很新,雨水模糊了她的視野,她一個個找過去,終於在一塊石板上發現了全新的刻痕。
“菲爾德·羅斯。”她輕輕念出那個名字,確信蘭斯來過這裏。但她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沒見到蘭斯。她來到禮堂,禮堂裏空無一人,宿舍樓外綠樹成蔭,食堂和澡堂都關著門,一隻狸花貓趴在廊下睡得香甜。天際隱約傳來雷鳴,大雨激蕩著陣陣白浪,她找了很久,翻遍了總部的每個角落,最後來到靶場。靶場上空蕩蕩的,安德莉亞本想離開,突然聽到小樹林裏傳來響動。
她撥開灌木,看到蘭斯正蹲在樹墩上,把烈酒灌入腹中。他渾身透濕,腳下堆滿了空酒瓶。聽到響動,他霍然回過頭。
兩人對視著。蘭斯眯著眼睛,醉意朦朧的眼裏浮現出失望:“您怎麼來了?”
安德莉亞差點認不出兒子。蘭斯仿佛一夜之間老了二十歲,眼窩深深凹陷下去,滿眼血絲,蓬頭垢麵,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茬。那個意氣風發的蘭斯死了,他的眼裏黑沉沉的,毫無神采。見她不作聲,他仰脖灌下最後一點酒,把瓶子扔到腳下,又開了一瓶,仰著脖子灌下去,不小心被嗆到了,咳得撕心裂肺。
“別喝了。”安德莉亞深深皺眉。蘭斯笑嘻嘻的望著她,大著舌頭說:“事到如今,您還來做什麼?”
“你有資格問我嗎?”安德莉亞冷冷道,“看看你現在這副德行!你以為凱特看到你這樣子會高興嗎?”
蘭斯的心髒尖銳的抽痛起來,眯著眼睛,猛灌了一口酒。安德莉亞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的說:“我在我們家的墓園裏給她留了位置。”
“你以為她想葬在我們家嗎?”蘭斯說,“如果您沒有把她送到我身邊,她本來能過得很好!他恨透了我,是我害死了她!”
“你喝醉了。”
“我沒有醉,這點酒怎麼會醉?”
蘭斯想從樹墩上下來,卻一陣眩暈,臉朝下跌倒在泥水裏,啃了一嘴稀泥。安德莉亞想扶起他,蘭斯卻猛的推開她,她腳下一個踉蹌,連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他縮成一團,抱著頭瑟瑟發抖,“我不行,我沒法戰鬥了,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堅強。”
安德莉亞的手僵在空中。蘭斯躲在樹墩下,好像隻要在這裏等下去,凱特就會像以往一樣撥開樹叢,朝他微笑著伸出手。
“我不堅強。”蘭斯夢囈般喃喃道,聲音裏有了哽咽,“凱特,我一點都不堅強啊。這輩子還這麼長,你走了,我該怎麼熬下去?”
他滿身狼藉,臉上全是泥水和雨水,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安德莉亞遲疑了片刻,蹲下來,把傘舉到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