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壽村的情形很不好, 大水漫到了山洞外幾丈遠的地方,每隔半個時辰水位還在漲。
山洞裏的人別無他法,隻能不斷加固阻隔帶, 將砂土和石塊壘積起來, 阻擋那些水湧入山洞。
譚玉書白天時會隨著其他人去大壩那邊修補漏洞,洞內所留下的都是一些婦孺,前期還能聽到一些哭泣聲,到後麵隻有隱隱咳嗽,連哭都沒有力氣了。
這裏所駐留的村民太多了,不隻磐壽村, 還有許多外村的村民,但所存的糧食本身原本都是磐壽村的存糧,若隻是自己村的人吃也就罷了, 但還要分給外村的那麼多人,明顯就不夠用了。
第一天時還好,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糧食已經見底, 分發到手裏的已經被稀釋成了米湯水,一天就喝這麼一晚, 根本不夠吃。
一開始那些村民都還好, 到了後麵實在餓的不行了, 磐壽村的村民便開始鬧了起來,覺得這裏本來就是他們的山頭, 糧食也是他們村的存糧,憑什麼要給外村的人。
外村的人起初也確實沒什麼底氣,但人要活命,為了活命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便有人說“要是我們餓了,連米湯都喝不上,那就隻能吃人了”。這話一出,磐壽村的人立刻鴉雀無聲。
現在是其他村的人占多數,一旦起了爭執,磐壽村也討不到好。
蘇宛菱這幾日隻擔心譚玉書,她雖然也覺得疲憊和饑餓,但更害怕村裏的人對譚玉書不利。
所以每天她都強撐著在山洞口等譚玉書歸來,連續幾日後,在一次譚玉書跟隨外出去大壩的隊伍回來時,得知了一個好消息:水位已經開始下降了,水庫裏的水已經到了缺口下方,水不再外泄,水勢也已經開始下降。
山洞裏的人們開始歡呼起來,他們最怕的是看不到一個結束的盡頭,現如今水庫的水被止住了,大水必然會慢慢褪去,到時候他們就能得救了!
蘇宛菱給譚玉書端了一碗水,他飲下後,慢慢靠到了身後的岩壁上。
這幾日連續的勞作,讓譚玉書一雙手都磨破了血肉,蘇宛菱看著心疼不已,用巾帕細細包紮著:“不知道大水什麼時候才能褪淨,我們早些回都城吧。”
“安山縣是丘陵之地,樹林稻田較多,土壤能承載大的水量,水勢應該能很快下去。”譚玉書低頭看著蘇宛菱,緩緩說道。
“我們能早些回去嗎?”蘇宛菱實在不想留在這裏了,既危險又可怕。
“嗯。”譚玉書輕聲應下,他知道蘇宛菱兩世都未曾吃過這般苦,就算從前她被下了牢獄,至少也不會每天隻能喝如此薄的米湯。
他看著蹲坐在自己麵前,乖巧為他包紮傷口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臂將她攬在了懷裏:“辛苦你了。”
山洞內的火把散發著微光,將譚玉書那清秀俊美的臉勾勒出溫柔弧度。蘇宛菱有些麵紅,她自然覺得自己是吃了不少苦頭,但她已經下了決心嫁給譚玉書,便會一直守護在他身邊:“那是當然,你能娶到我是你三生有幸。”
譚玉書喉間輕動,聲音低啞應和:“夫人說的對。”
“坐著別動,你手都流血了。”蘇宛菱看著譚玉書這雙原本握筆的手如今全是傷痕,忍不住鼻酸,“何必趟這渾水。”
“若連我們譚家都不管,便無人能管了。”譚玉書溫和道,“父親當年也是考了村中的人才得以進京科考,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應該來的。”
“可是如今……”蘇宛菱說到這裏,抬頭掃了一眼四周,之前監視他們的那些人似乎也因為這幾日吃食太少而又累又餓,加上他們也沒有旁的什麼動靜,基本上也就不認真盯著了,隻是蹲坐在地上。
蘇宛菱壓低聲音:“你若是揭開這件事,村裏的人怕隻會怨恨你。”
“若沒有我,日後也會有別人來查,若是別人來查,未必是真正的結果。”譚玉書所說的,是日後太子高巍奕牽扯入安山縣克扣賑災款一案。
那時高巍奕已登基為帝,洪康勝所在磐壽村連年鬧水災,朝廷所撥到安山縣的款項卻並沒有用在磐壽村上,高巍奕立即徹查了這些賑災款的去向,憑此抓了一連串的貪官,將他們全部抄家下獄,震驚朝野。
當時這件事是由高巍奕親自督辦,其中派去安山縣調查的官員也全部都是他的親信,等事情全部結束後過了三年,他因事路過安山縣,得知當年高巍奕調查時磐壽村正好發了大水,一夜之間整個村莊被大水覆滅,死傷無數……安山縣確實經常發大水,那時他並未多想,也未去核對當時死傷者的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