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他的。阮文峰向我點頭道別,大步向前,一邊接電話:“啊?你在醫院?病了?我約了人談事!今天沒空過來……你叫最好的大夫,送你到最好的病房……刷我給你的金卡……你聽話!出院了給你再買個限量的愛馬仕……喂?喂!”
他咕噥一句什麼,似乎是惱火對方突然掛斷,把手機往口袋裏一丟,急匆匆向門外走去。
有一個金龜男友,似乎並不是什麼幸福事。一個女孩子生病的時候,最需要的是男友的嗬護,而不是最好的病房和大夫。
我走到那株茉莉樹下,四顧無人,這才抬起手來,捏指成訣,口中念道:“國色耀日月,清氣滿乾坤!疾!”一道青光從指尖射出,正中茉莉樹幹!
蓬!一團青氣逸出,在空中化作一個淡淡的人形光暈,徐徐飄了下來。
“你……您怎麼會百花咒?難道您就是黃半仙所說的女夷姐姐麼……”
光暈散去,一個白裙少女站在我的麵前。一頭過肩的烏發,在花房流動的氣流中飄拂不定,如風中搖擺的流瀑;大眼睛撲閃撲閃,帶著疑惑不解的神情;睫毛長長的,象把小扇子一開一合,加上那挺直的小鼻子,那花瓣樣的小嘴兒……真是個迷死人的小蘿莉!
她的纖背兩邊,各伸出一片透明的紗翅,在背後輕輕扇動。蔥鬱茂盛的花木背景,襯托得她越發嬌小美麗。
我心中一喜:“果然是個花精!”
向來隻有牡丹、梅花等名貴品種才更易修煉成精,茉莉是太平凡的花種,又十分脆弱,能活上幾十年已屬異數。能活上三百年甚至生成樹形的,一定是花中已有精靈居住。
我答道:“不錯,這的確是百花咒,我姓尹,名叫女夷。我們是同族,你不要害怕。”
她釋然地笑了:“女夷姐姐!我聽黃大哥說過你,我是茉莉。”我仔細觀察她的麵目,但見她淡墨般的眉間,竟然已經生出了一顆潔白的小痣。心猛地一跳:“你……難道快要修煉成仙了?這……這……”
花木是太低微的物種,天生沒有靈竅,縱能成精,成仙卻極難。《花神譜》上記載的花木足有萬種,可真正修成花仙,也隻有寥寥十餘人而已。可這小小的茉莉花精,竟然有如此根骨?它一年沒有開花,必然已經遇到了難處,我更加不能撒手不管了。
她摸了摸額間的小痣,這個動作讓她帶了幾分孩子般的稚氣:“也許……等不到成仙的那一天啦。女夷姐姐,我怎麼也無法衝破最後一層的障關,所以……”
“是因為衝不破障關,所以連花都開不了了麼?其他的花木又為什麼不開花?”這裏的花房中,並沒有什麼陰寒之氣,那些花木都正常得很,難道現在不開花也是一種時尚?
她指了指旁邊的那些花木:“它們擔心我不開花的話,主人會把我賣掉。所以它們就都忍住不開花……”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茉莉一驚,又化作一團青光,刷地一下就縮回花樹中去了。
我轉過頭去,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二十來歲的樣子,長發,T恤,牛仔褲,帆布鞋。眉目清爽,讓人一看就覺得舒服。隻是臉色過於蒼白了些,連嘴唇都是紙一樣的白。
她驚疑地看著我:“你是?”
“我是‘女夷花坊’的老板,我姓尹。因為這裏的花木今年都不開花,所以阮先生讓我過來看看。”
她微微一笑,主動向我伸出手來:“尹小姐,我是阮文峰的女朋友,胡燕。”
她的手很涼,我馬上想起阮文峰的那個被掛斷的電話:“胡小姐是生病了嗎?怎麼不去醫院?”
她勉強地抽了抽嘴角,算作是笑容:“我剛才給文峰打電話,可是他一直沒接。因為怕有什麼事,我忍不住就從醫院跑了出來……文峰他……”
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子,自己病了,還記掛著男友,難怪阮文峰說她和別人不一樣。
“阮先生走了大概十分鍾了,好象是去約了什麼公司的人談事情,還說今天都不會回來,讓我有事找管家就行。他沒接電話,估計是正忙著吧?”
“是嗎……”
她的臉色迅速黯淡下去:“我有好幾天沒見著他了,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談不完的生意,甚至是我病了他也……他每次隻會用名牌衣服和包包來補償……”
我看看她的衣著,很樸素,並不是什麼名牌,甚至是手裏提的都是最普通的棉布繡花提包。
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淡淡地笑了:“可是,我隻喜歡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錢,和他的錢能買到的好東西。”
“不過,有個男朋友買這些東西,總是好的吧?很多女孩子都喜歡的,也算是他的心意啊……”我本能地想安慰她,可是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蒼白無力。
胡燕抬起頭來,看著滿花房的花木,輕聲道:“尹小姐,你看文峰到處搜集這些名貴的花,讓它們住在這麼昂貴高級的花房裏,自動澆水、自動鬆土、自動調溫……可是,文峰從來沒有想過,養花不是為了要建一個房子,把它們養起來就行了。找女朋友也不是為了找到後,放在一邊就算了。”
我心中一動,看著眼前女孩蒼白的臉龐,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胡燕疲倦地向我笑了笑:“我得走了。尹小姐,我忍耐太久了,所以才跟你冒昧地講這些話,你不會介意吧?”
我搖了搖頭,忍不住想再安慰她:“也許他有他的難處……你需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不用了,我叫我的一個朋友送我來的,她在外麵等我。”胡燕已走到門口,回過頭來,答道:“我知道他有他的難處,可是人和花一樣,都需要關懷和嗬護,都需要一顆溫柔對待的心……尹小姐,再見。”
茉莉悄無聲息地顯出身形來,若有所思地望著胡燕遠去的背影:“她說得很有道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