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承宣很小的記憶裏, 母後是喜歡對自己笑的。
“我們承宣是太子,以後會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人。”
母後總是這麼跟他說的,有時也會念叨:“你還有個妹妹, 跟你差不多大, 跟你舅舅回了老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就算年紀小,母後對這個妹妹的喜愛,他也能感覺到, 心裏也有了幾分好奇。
隻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後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 也越來越喜歡發脾氣。一開始還隻是對著宮人,後來便也對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太子!怎麼能被別的皇子比下去?”
“你就不能跟你父皇撒撒嬌?怎麼就你不得他的寵愛?”
“你是要我事事都被那個賤人比下去嗎?”
這樣的責罵越來越多, 他幾乎要忘了母後對自己溫柔微笑的模樣。
直到那一日, 他因為功課出了問題被罰站在雪地裏,那個帶著盈盈笑意向自己問安的女人,讓他一下子就想起曾經也是這麼溫柔的母後。
他想興許是自己太笨, 若是能再聰明一些,母後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後來他生病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裏隻覺著惶恐。
他好像又在父皇麵前弄砸了, 母後大概又會生氣吧。
小小的孩子因為害怕和委屈, 生病中也不得安寧, 一聲聲地道歉, 像是在渴求原諒,又或者是其他的東西。
“沒事的,不怪你。”
他聽到了這樣撫慰的聲音。
那惶恐和不安在這樣的聲音中一點點散去,趙承宣的心,奇異地慢慢平靜下來。
等他醒來, 下人們都是鬆了一口氣。
“太子殿下,您可總算是醒了!”
“快去叫太醫!”
“先把這碗藥喝了吧。”
大家都是手忙腳亂,趙承宣的視線環顧了四周一圈。
“母後不在嗎?”
“皇後娘娘……興許是在忙吧,”一邊的孫嬤嬤有些不忍心回答,隻能轉移話題,“對了,邵夫人也在這裏陪了殿下好一會兒呢!”
趙承宣想起夢裏的聲音,輕輕呢喃:“舅母……嗎?”
雖然已經極力忽視了,但是趙承宣對這位舅母,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舅母她不會對自己噓寒問暖,不會太過親近,可她的目光裏,總會帶著讓自己開心的溫暖與關切。
有時候無人時,舅母也會過問自己的功課,問自己都看了什麼書,他們會在午後的庭院裏討論,遇到過節時,舅母還會替他準備禮物,不是別人那般敷衍的名貴之物,而是迎著自己的喜好來的。
趙承宣喜歡猜字謎,那是他在這深宮裏唯一的樂趣,舅母有時候便會給他帶各種各樣的字謎書籍。
他慢慢地放棄了對母後關愛的渴望,而是喜歡上了這樣溫柔的舅母。
“等有一天我成為了最尊貴的人,我要和舅母一起。”
他在本子上寫了這樣的話。
可即使如此,趙承宣也無比清楚,舅母雖然喜歡自己,但跟舒寧妹妹是不一樣的。畢竟,舒寧妹妹才是她的親生女兒。他處處照顧舒寧,不是因為母後的囑咐,隻是想著自己若是對舒寧妹妹好,舅母也會喜歡自己的。
要是……自己也是舅母的孩子就好了。那時候他曾無數次地在心裏這麼期盼過。
許煙月回鹿城後,孩子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這日他在父皇書房學習,他其實很喜歡父皇,父皇對他也向來溫和,隻是兩人見麵的次數屈數可指。
這次父皇意外地留了他用午膳,還讓他在書房內間午休。
趙承宣有些惶恐,睡得也不安穩,迷迷糊糊間,聽見了外間似乎是有人在說話,他隻聽清楚了一句。
“邵夫人才是太子的親生母親。”
趙承宣幾乎是馬上清醒了過來,然而外麵說話的聲音卻已經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想著也許是聽錯了,可若是真的呢?那話該怎麼理解?他的腦袋怎麼理也理不順。
父皇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走神。
“太子,你這個字又寫錯了。”
趙承宣馬上回過神,滿臉歉意:“對不起,父皇,兒臣這就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