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如今已經完全換了模樣, 邵淮以避免瘟疫傳染為由禁止任何人的出入,隻留了太醫在內侍奉,但其實太醫也隻是被關在了偏殿。
正殿四周的門窗都被帷幕遮了起來, 透不得一絲光進來,讓人分不清白晝與黑夜, 空無一人的殿裏沒有一個人,更是安靜得仿佛能聽到細針落地的聲音。
突然, 床上的人動了動。若不是屋裏太過漆黑, 應該就能看見床上的男人四肢都被鎖鏈困住的樣子, 床上到處都是未幹的血跡,男人蒼白的麵容更是仿若奄奄一息。
趙熠勉強睜開了一下眼睛,又馬上合上了。
他已經被關在這裏很久了, 成王敗寇,事已至此,他大概也明白了自已的結局。
邵淮留著自已, 也沒有其他意思, 純粹隻是為了折磨他而已, 他確實成功了,在經曆過慘刑被廢後, 他現在已經完全沒了活下去的念頭。
是他太過自信, 以為在拉攏到京城外的兵權之前,邵淮不會這麼鋌而走險。
是邵淮已經說服了他們?還是打算孤注一擲?林橫如今在想什麼法子?趙熠也沒有太多力氣去想了,他現在隻等著邵淮什麼時候徹底地了結自已。
一聲吱呀聲後, 大殿裏照進一束光。
趙熠沒有睜開眼睛,反正這會兒能進來的無非也就是邵淮了。
但是,那腳步聲又有些不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他轉過頭看了過去。
女人逆著光向他走了過來,趙熠眼裏閃過一絲難堪,他倒是不願,兩人在這種情況下見麵。
“夫人,紫色果然很適合你。”然而開口時,他卻還是語帶笑意。
許煙月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床上到處都是斑斑的血跡,尤其以胯部那裏居多。
邵淮倒是下手狠,看來廢了他也沒怎麼處理傷口,卻難得合了自已的心意。
“皇上受苦了。”她這麼說著,眼裏卻隻有嘲弄。
趙熠笑:“夫人好像挺開心的?”
“皇上這麼說就有些冤枉我了。”許煙月輕笑,“怎麼說你我也是有這麼長時間的情義在,看到您這樣,我也很痛心。”
她說完,微微後退了兩步,身後的丫鬟上前一步,手裏端著一碗湯。
“這是我為皇上精心準備的,就當是對您的餞別了。”
趙熠眼皮抬了抬看了一眼,他是不怕死,或者說現在這樣,他倒是想死了。如果許煙月真的是來送他離開的,也不是壞事。
他揚起笑容:“夫人也看到了,我行動不便,不知能不能麻煩夫人親自來喂?”
許煙月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後點頭:“好。”
她坐了下來,接過了丫鬟手裏的碗,當真盛一勺送到了趙熠嘴邊。
“味道不差。”趙熠笑道。
他太久沒有進食水和食物,嘴唇幹裂得可見死皮,雖然一直作為傀儡皇帝存在,但是這麼狼狽倒也是第一次。
肉湯緩解了嘴裏的幹燥,讓他也恢複了力氣。
趙熠的目光落在許煙月上,若隱若現的光影打在她的臉上,讓人越發覺著溫柔。
他的眼裏露出了些許癡迷,最開始,隻是好奇那個讓邵淮私情別戀的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卻不想這目光一落,就再也收不回來。
對於太子,他猶豫過。這是一步險棋,走好了,就能徹底決裂了他們夫妻二人。走不好……便是如今這樣了。
趙熠苦笑:“那個玉佩,給你本不在計劃內的。我隻是……”在看到這人臉上再也不複笑容時,還是心疼了。想讓她歡心,哪怕隻是一刻也好,卻也成了敗筆。
許煙月的湯勺停頓了一下,又繼續喂了:“你不知道吧?你是凶手的事情,邵思秋早就知道了,她怕邵淮報複於你,替你隱瞞下來,直到被你打入冷宮都不曾對邵淮說過一句。”
趙熠愣了愣,顯然,他隻當是因為玉佩露出了馬腳,卻從來不知道邵思秋也是知情的。
“她是真的喜歡你,你應該珍惜的。”見碗已經露底了,許煙月才把碗遞給了丫鬟。
她神情淡淡,趙熠不置可否,他對邵思秋向來隻有厭惡,因此不論她做什麼,自已心裏都起不了半絲波瀾。
“這湯裏是什麼毒?”
他到了現在還沒有任何痛苦。
許煙月笑了出來:“啊?你真的以為是毒啊?我還從來沒有殺過人呢!不過……”她拉長了語氣,眼裏嘲弄地看著床上的人,“看起來,皇上對自已的肉的味道,還挺滿意啊!”
趙熠隻愣了一下就馬上反應過來,他的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頭一轉就在床邊劇烈地幹嘔。幾天沒進食讓他吐不出來任何東西,可嘴裏殘留的味道讓他隻想把整個胃都吐出來。
這個……這個毒婦!
趙熠眼裏沒了剛剛的柔情:“你敢……你敢這麼對朕!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