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少年，讓我們生死不相負（11）
大霧久久未散，段青嫣牽著馬，緩緩的走在越城鵝卵石鋪成的石子路上，街麵上行人極少，遇見了向她打招呼，說，“十小姐，晚上到我家喝酒去。”她就笑著應，“等我回來的，等我回來的。”終於到了城門口，城門在雲霧中，恍惚不真實，她深吸一口氣，抬步走出去。
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緩緩回眸看去，越城蒼茫，隱約間合歡明滅，幾隻青鳥盤旋，像極了那個夢，斂了眉目，撲通一下跪下，叩了三下，轉身翻身上馬，向山中奔去。
浣沙溪，當年西子浣紗之地，繞過千仞絕壁，水聲泠汀，馬兒嘶鳴一聲，已經到了。她將馬拴好，在大霧中尋起他來，喊了兩聲，隻有清絕的回音，就歎一口氣，坐在岸邊的青石上，唱起越城的歌謠。
唱了一會兒，有些焦急起來，一回頭卻看見莫決站在身後，凝視著她，不知站了多久。莫決見她發現了，淡淡的一笑，說道，“你竟這樣早。”她看著他的眼睛，學他的語氣，“你竟這樣遲。”都笑起來，莫決走過去，和她並肩走在那裏。
“莫決，我真希望這隻是一場夢。”
莫決見她隻穿一件蕊黃色輕衣，水邊微寒，伸出手，她自然而然的依偎在他的懷裏，一陣柔軟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他憐惜起來，過了一會兒，說道，“嫣兒，就如同我們不知道大霧散去會是什麼一樣，若這真是一場夢，誰知道醒來又會是什麼模樣。”
她歎一口氣，不再說話。莫決輕輕撥弄她的頭發，隻希望時光就這麼凝固住，她忽然拉開和她的距離，笑吟吟的看著他，說道，“莫決，我來是要辦三件事。”莫決抬眼看他，隻見她從懷裏取出絲絹的包裹，打開，先戴上青桑鐲子，然後取出那個玉墜子，在他眼中輕輕搖晃，說道，“這第一件事，就是丟了它。”當真半點不猶豫，伸手向溪水的方向拋去，‘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莫決心中一驚，站起來，那東西雖是母親遺物，價值連城，丟了卻不甚可惜，隻是，她這麼做，分明昭示著與自己再無瓜葛，正沉吟著，她已經笑吟吟的來拉他的手，說道，“第一件事做完了。”莫決冷了聲，低著嗓子問道，“第二件事是要扔這個青桑鐲子了？”
她一怔，隨即笑開，伸手撫平他微皺的眉頭，“我怎麼舍得呢，不過莫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既說的好好的要我在越城好好過，扔你個物件就沉下臉來，可見不是口是心非就是太過小氣。”
莫決見她說得輕鬆，忍不住低吼道，“我就是口是心非怎麼樣，這天下哪個男人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嫁給別人——”
“果然——”她歎息的點點頭，莫決皺眉，“果然什麼？”段青嫣煞有介事的點著他的胸膛，“我娘說，越是平時無情的人，動情的時候越比常人越深呢。”莫決被她說得不好意思偏過頭去，放柔了聲調，“你這又是做什麼，不要讓我誤會，你勾引我。”
“你可以這樣誤會啊。”她好笑的撲進他的懷中，伸手攬住他的腰，“朔州的少帝不懼千軍萬馬，怎麼倒怕起一個人的勾引了。”不等他發作，已經離開了他的懷抱，說道，“你曾說過，此物是夫差送給西施的禮物，大約你並不知道典故。西施懷著越國的命令，身在吳宮，自知有一日必會離夫差而去，便命人刻了這四個字，，取的是一首詩的首尾——‘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如此不祥之物，留它做什麼？”
莫決聽她這樣說，心底膨脹起來，咚咚的跳起來，湧上一股強烈的歡喜，隨即有種不確切的預感爬上來，這丫頭素來膽大，不知要做什麼，又聽她說道，“第二件事嘛，是你曾答應我許我一個要求，隻要你能做得到，為了不讓你死有所憾，我想了一個早上，終於想到了一個你絕對能做到了的事情——”
莫決看著她，見她停住，開口問道，“你說。”她掀眸看他，眷戀從眼角眉梢溢出來，輕輕說道，“帶我走——”
他隻覺一道驚雷在心中炸開，看著她，她眼中認真的很，並沒有說笑的意味，她笑，“莫決，你說話從來是算數的，這一次，你是要食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