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有睜開眼的男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許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幾日一直處於逃亡中,難得有機會清洗一番,眉林索性給慕容璟和將頭發也洗了,把他拖到岸邊幹淨柔軟的枯草上,這才去拿烤著的衣服。
秋夜的風透過濕淋淋的中衣吹到身上,徹骨的寒。她沒有內力禦寒,上下齒不由自主地打起架來,因此幾乎是以跑的速度衝到火邊,拽下半幹的衣返回溪邊。隨便用手給他抹了抹身上冰冷的水漬,便將衣服套了上去。
吃力地把人弄回火邊,讓他側躺在厚軟的竹葉上,借火的熱力煨暖那已如冰塊一般的身體,希望他不會因此受寒病倒,那對如今的他們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眉林自己則再次回到水邊,將濕透緊貼於身上的中衣脫下洗過,晾到他衣服空出來的位置,然後發著抖咬著牙進入溪中,仔細清洗身上的汙垢。
慕容璟和睜開眼時,她已洗罷,正穿著露出大片雪背的藕色繡花肚兜,係著條薄薄的褻褲坐在火邊處理自己的傷勢。
鋒利的匕首在火上烤過後,果斷地削去傷口上已腐的血肉,直到鮮血湧出,順著雪白的手臂滑下,烏黑的濕發垂在身上,有幾綹落於胸前,滴著水。她利落地敷上嚼碎的草藥,包紮,隻除了在剜去腐肉的時候秀眉曾不可察覺地皺了下,整個過程中都顯得過於沉靜。隻是這種沉靜在她近乎於妖嬈的衣著映襯下,竟然隱隱流露出一種令人動容的嫵媚。
眉林當然不知道什麼嫵媚不嫵媚,她處理好手臂與腿上的傷,到溪邊洗去身上的血跡,便穿上了已烤幹的衣服,同時換下肚兜和褻褲洗淨晾起,之後才用幹燥的布帶把手掌上的傷口重新包紮過。
一切收拾妥當,正要就地睡下,她突然發現火堆對麵的男人全身在微不可察地發著抖,身下的枯葉被發上的水弄濕了一片也沒聽到他出聲抱怨。沒有多想,她起身走過去將男人挪到一個幹燥的地方,讓他背對著火靠著自己坐著,以便烘烤濕發以及背部被打濕的衣裳。整個過程中,慕容璟和隻在最開始被挪動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之後再沒任何反應。
突然之間,眉林知道一切都將不一樣了。
次日兩人並沒有立即進入石林。連土都含有劇毒的地方,兩個人,一個負傷一個行動困難,如果不好好準備,那真是與找死無異了。
竹林上方海冬青在不屈不撓地盤旋著,提示著他們它的主人隨時可能抵達。眉林砍了幾棵竹子,剔下上麵的枝葉,最粗的地方除了四截做輪子的外,餘下的全部成了裝水的器具。用一臂半長的竹段,削下的枝葉以及長藤,眉林再次做出了一個簡易的小板車。比上次越秦做的要小上一半有餘。
割了厚厚一板車的幹草,足夠兩人吃上幾日的野果以及各種可生食充饑之物,草藥,十多筒水,全部都放在了板車之上。
眉林將拉車的長藤係在自己的腰上,然後半馱起慕容璟和,在兩日後終於步出了竹林。
踏入空曠的黑色過渡區的時候,她不由得抬頭看了眼仍在上麵虎視眈眈緊盯著他們的惡鳥,舔了舔唇,心裏驀然升起一股想將它烤了的衝動。
沒有雨,秋日的天空高遠而澄藍。慕容玄烈沒有來。這是到目前為止,最幸運的事。
走到近處才發現那些巨石地麵以上足有四五丈高,方方正正的,粗細不一,如同人工削鑿成。但誰都不會真往人為方麵去想,一是因為此地巨石數量絕對不下於數萬,而四周山野並無開鑿痕跡,可以排除就地取材的可能性;再來就是以此地理環境,周邊無大的運河以及承受足夠壓力的道路可運送石料,讓人無法想像要如何完成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因此,除了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外,實難做其他猜想。
石與石之間有的互嵌在一起密難透風,有的卻寬敞足夠兩輛馬車並排而過,地麵倒平整至極,如同外麵一樣全是黑色的沙土,跟焦黑的巨石混融一體,一進石林便覺得整個天都暗了下來似的。
眉林馱著慕容璟和,拖著小板車,從那兩塊如同門戶一樣巨大的石塊中間進入令人聞之色變的火燒場。因為路麵平整,不生草木,讓她省了不少力,隻是再不敢隨意用手撐著身邊的物體休息。
如此大的石陣,即便沒有任何危險,進去後也很難不迷路,因此眉林準備邊走邊留下記號,卻被慕容璟和阻止了。他沒說理由,但她轉念便想了個明白。如果慕容玄烈他們有心追來,所留的記號實在是極好的指路明燈。
慕容璟和除了必要的時候已不太和眉林說話,她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隻要不觸及他的底線。眉林覺得清靜之餘,竟然有些不習慣起來,她覺得自己有些懷念起那個總是高高在上,會時不時抱怨一下諷刺幾句的慕容璟和了。
骨碌骨碌的竹筒滾動聲時而緊時而緩,伴著沉重而拖遝的腳步聲,在幽暗的石林中顯得異常陰森恐怖。如果這不是自己發出來的話,眉林一定會以為遇到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慕容璟和沒有指路,她隻能依著自己的判斷往峙峰的方向對穿過去。黑石透出森森的寒意,有風穿過石間隙,發出呼呼如人哭泣的聲音,除了有點冷外,石林中的空氣並不讓人討厭。然而走了大半個時辰,眼前的景物卻沒有絲毫的變化,仿佛沒有移動過似的。
眉林覺得有些不妥當,於是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準備先休息一下,順便思索眼前的情況。當她一邊要攙著慕容璟和不讓他摔倒,一邊要將車上的枯草鋪到地上隔絕那層有毒的黑土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為了節省時間沒有編出一張竹席來是多麼的失策。
最終,她隻能讓慕容璟和坐在地上,自己跪在他側麵一邊用身體撐著他無力坐直的上半身,一邊將枯草在地上鋪出一塊足夠兩人共躺的地方來。
等將他挪到幹草上躺下,她也累得倒了上去,腦子裏則急速思索著更省力的辦法。
可以將幹草紮成束,那樣不僅鋪起來省力,收起來也方便。目光無意識地瞟向天空,而後她倏地坐了起來。
“怎麼可能……”低聲喃語著,她的臉色有些怪異,心中寒氣嗖嗖直冒。
原本澄澈蔚藍的高遠天空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被蒙上了一層灰,似霧非霧,似雲非雲,就在巨石的上空,如同朦朧的混沌一樣。難怪她覺得光線這樣暗呢。
那不是天。眉林知道,但也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於是往躺在地上同樣靜靜注視著上方的慕容璟和看去。
“喂……”見他似乎無意和自己說話,她隻能主動開口,卻在稱呼上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慕容王爺,這個地方好像不大妥當。”
慕容璟和慢慢轉動眼珠,最後終於落在她身上。
“是啊。”他回答得有氣無力,沒有更多的話。
眉林等了半天,知道無法再從他嘴裏掏出有用的東西,不由得歎了口氣,又坐下,然後開始將鋪在地上的幹草按之前想的那樣紮成手臂粗的草束。
她是從慕容璟和腳那頭開始的,因此在抬動他的腿的時候無法避免地注意到了他的鞋尖,因為一直被半拖著走,上麵已磨出了洞,露出大腳趾,眼看著套在上麵的襪子也快磨破,再這樣下去,他的腳趾就要毫無阻隔地跟地麵接觸了。